马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在耳畔炸开时，林小环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
裴昭的怀抱裹着她，可那温度隔着层层布料渗进来，反而衬得她骨头缝里的冷更刺骨。
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撞在她耳畔，像擂着战鼓的急槌。
"快！"裴昭的声音带着破音，"开中门！
让林大夫和何药师候在暖阁！"
府门"吱呀"洞开的瞬间，林小环眼前晃过几盏灯笼的红光。
几个仆役举着棉毡迎上来，却被裴昭挥开——他抱着她首冲进内院，皮靴踩碎满地薄冰，"咔嚓"声混着他粗重的喘息。
暖阁的炭盆烧得正旺，林小环被轻轻放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
她勉强撑开眼皮，看见林大夫花白的胡子在颤抖，何药师的指尖抵在她腕间，眉头越皱越紧。
"脉象如游丝，灵眸反噬的余波还在啃噬心脉。"林大夫掀开她眼皮，瞳孔映着烛火却散着虚光，"上次用了三粒护心丹压下去，这次...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何药师从药箱里取出青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药丸，"这是改良过的镇魂丹，能缓一时。"他的手悬在她唇边，"但最多撑得半宿，之后..."
后半句被裴昭掐断。
男人单膝跪在榻边，掌心覆住她冰凉的手背，"半宿够了。"他喉结滚动，"陆远和周公子在查古籍，定能找到解法。"
林小环想开口说"别骗自己"，可喉咙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望着裴昭眼尾的红痕——那是刚才在雪地里狂奔时被风刮的，此刻正渗着细血珠。
他的手指扣着她的，指节因用力泛白，像要把她的魂儿都攥回体内。
"昭...哥哥..."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裴昭立刻俯下身，额头几乎贴上她的，"我在，小环你说。"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的手拽到自己胸前。
指尖蘸着他掌心的温度，在他手背上一笔一画写："清心玉...还在吗？"
裴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三年前他从北境古墓里带回来的玉珏，当时只当是普通古物。
后来林小环说这玉能镇她头痛，他便收在密室暗格里。
此刻他突然想起，每次她用灵眸后，总爱握着那玉发呆——原来不是巧合。
"在。"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这就去取。"
"不..."她摇头，睫毛上凝着细汗，"古籍...找记载..."
话音未落，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远掀帘而入，发顶沾着雪屑，怀里抱着一摞泛黄的书册，"裴将军！
周公子在《百药残卷》里翻到了！"
周公子跟在他身后，袖口沾着墨渍，"清心玉本是上古灵物，能镇一切异力反噬。
但真品早随前朝覆灭失传，不过..."他翻开最上面那本，指节叩在一页残章上，"可用赤焰草、玄冰花、南海鲛人泪三味药材炼制替代。"
"这三样药材..."陆远抹了把脸，"赤焰草长在漠北火山口，玄冰花在极北冰川，鲛人泪要去东海寻渔户收。"他声音发涩，"就算快马加鞭，最短也得月余。"
暖阁里的炭盆"噼啪"爆了个火星。
裴昭站起身，铠甲上的冰碴子"叮叮"落了满地。
他解下腰间虎符拍在案上，"陆远，京城防务交你。
沈护卫带二十暗卫守后宅，林小环的屋子三步一岗。"
"你要去哪？"林小环急了，想坐起来，却被裴昭按住肩膀。
"漠北最近。"他俯身替她掖好被角，指腹蹭过她发顶，"我带三千玄甲卫，七日就能到火山口。"
"太冒险..."
"不冒险的话，"他低头吻她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她鼻尖发酸，"我怕连冒险的机会都没了。"
离别的马蹄声在寅时三刻响起。
林小环倚在窗前，看裴昭的玄色披风被北风卷起，像一团烧不尽的墨焰。
他在马下仰头望她，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等我。"
"我等你回来。"她扶着窗棂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裴昭的马队消失在晨雾里时，林小环眼前突然泛起白雾。
她踉跄着扶住桌角，再睁眼时，竟看见前世的自己——穿着牛仔裤站在博物馆展柜前，玻璃上贴着"西周·清心玉珏"的标签。
玉珏泛着幽蓝光泽，和裴昭密室里那块一模一样！
"陆远！"她抓过案上的狼毫，在纸上画出展柜模样，"前世我在博物馆见过这玉！
可能...可能景和朝的清心玉，就是那玉珏的原型！"
陆远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这就派暗桩去查民间收藏！
若真有，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他转身要走，林小环突然按住太阳穴。
灵眸不受控制地发烫，眼前闪过刺目的红光——萧无涯站在金銮殿的飞檐上，手中匕首滴着血，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龙椅上的西皇子颈侧插着半支金簪，血正顺着雕龙扶手往下淌。
"不！"她尖叫着摔落茶盏，碎片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陆远转身接住她，"小环？你怎么了？"
"萧无涯...要造反。"她抓着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抠进肉里，"他要杀皇上，杀西皇子，他要...要这整个天下！"
陆远的脸瞬间煞白。
他刚要说话，林小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地上，像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快传林大夫！"陆远抱着她往软榻跑，"小环你撑住！"
林小环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听见林大夫喊"准备参汤"，何药师说"快拿冰帕敷额头"，却觉得这些声音都来自极远的地方。
最后一刻，她看见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纸上，像极了前世裴昭在雪地里找她时，睫毛上结的霜。
这次昏迷前，她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像浸了千年寒冰："裴昭不在，你拿什么护这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