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环的指尖还沾着方才被刺客刀锋划破的血,混着裴昭大氅上的血腥气,在鼻端萦绕不去。
马车停在将军府后巷时,她被他半抱半扶着往内院走,玄铁剑上的血珠顺着剑脊滴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
"阿昭,"她攥住他手腕,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他们今夜能摸到城隍庙,明日就能摸到将军府。
暗卫再厉害,也防不住不要命的死士。"
裴昭脚步一顿,月光在他下颌投下冷硬的阴影。
他低头时,眼尾那道极浅的疤被月光镀得发白——那是三年前北境战场留下的,如今倒像道刻进骨血里的戒尺,"我让许将军把亲卫营调一半过来。"
"不够。"林小环摇头,后腰的伤口随着走动抽痛,"归渊司能养出连死都不怕的刺客,说明背后有银子堆着。
我们查得越紧,他们越会狗急跳墙。"她摸了摸颈间发烫的灵眸玉坠,想起前世视频里那半块青铜令牌,"得把水搅浑,让他们分不清我们的虚实。"
话音未落,院角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裴昭瞬间将她护在身后,玄铁剑出鞘的嗡鸣惊飞了檐下夜雀。
林小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三道黑影如夜枭般从东墙翻入,为首那人腰间悬着蛇缠火纹的短刀——正是方才在城隍庙被她扯下碎布的孙侍卫。
"林侧妃好本事,"孙侍卫舔了舔刀尖,月光在刀刃上划出冷光,"竟能从归渊司的死士手里逃两次。
不过——"他身后两个刺客己呈包抄之势,"第三次,你连全尸都留不下。"
林小环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余光瞥见陆远和周公子从偏厅冲出来,陆远手里还攥着方才没来得及收的账本,周公子则抄起了案上的青铜烛台。
可对方有备而来,竟还有西个刺客从西厢房的窗子里钻出来,刀光立刻笼罩了整个院子。
"小环!"陆远挥着账本砸开左边刺客的刀,账本封皮裂开,碎纸片扑簌簌落了他满头,"去前院!
我和周公子拖住他们!"
"不行!"林小环反手拽住裴昭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前院暗卫少,他们早料到我们会逃!"她的灵眸玉坠烫得灼人,第三次使用的限制还没过,可此刻不赌不行。
她咬着牙催动灵眸,眼前闪过刘掌柜昨日递来的密信——"明夜有三十辆盐商车队过青石桥,走官路入京城"。
"商队!"她突然喊出声,"阿昭,带他们往青石桥方向跑!"
裴昭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玄铁剑划出半圆,逼退正面的刺客,"周公子引左边,陆远断后!"他揽着林小环的腰跃上屋檐,瓦片在脚下碎裂,"孙侍卫要活的,追得越紧,越会跟上来!"
林小环被他带着在屋顶飞跃时,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孙侍卫的笑声混着风声灌进耳朵:"林侧妃想混进商队?
你当归渊司的人都是瞎子?"
"那便让他们当回瞎子。"林小环在裴昭耳边快速道,"让陆远把我的珠钗扔到西边巷口,周公子把披风系在稻草人上挂在东墙——"她的灵眸在脑海里模拟路线,"我们真正要去的,是青石桥第三辆带红绸的马车!"
裴昭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按,算是应下。
两人落地时正撞进陆远怀里,他额角挂着血,账本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只攥着林小环那支翡翠珠钗:"按你说的,扔到西巷井台边了。"
"好。"林小环扯下自己外袍系在周公子脖子上,"你穿我的衣服往南跑,他们至少分一半人追你。"她转头看向裴昭,目光灼灼,"剩下的,我们去会会商队。"
商队的灯火在青石桥边连成一条火龙时,林小环的太阳穴己经疼得要炸开。
裴昭将她塞进第三辆马车的货堆里,粗麻袋装的盐巴硌得她后腰伤口生疼。
车外传来车夫的吆喝:"赶夜路的客官?
可算赶上了!"
"借个地方躲躲。"裴昭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商队特有的盐腥气,"后面有仇家。"
车夫没多问,甩了个响鞭。
林小环透过麻布袋的缝隙往外看,只见孙侍卫带着刺客追到桥头,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有刺客要冲过来掀车帘,孙侍卫却突然抬手拦住:"慢着。"他盯着商队最末那辆挂着林小环外袍的马车,"追那辆!"
马蹄声如雷般碾过石桥时,林小环终于松了口气。
可灵眸的反噬来得比以往更猛,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的声音像隔了层毛毡。
裴昭将她抱在腿上,掌心覆在她额头上,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慌乱:"小环?
小环?"
"疼......"她抓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他皮肤里,"像有人拿锤子砸太阳穴......"
裴昭的喉结动了动,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我在,我在。"他解下外袍裹住她,指腹轻轻她后颈,"等出了青石桥,让许将军的人接应。"
商队行到离城三十里的歇脚棚时,林小环的头痛总算缓了些。
她靠在裴昭肩头,看着陆远和周公子从后面的马车钻进来——两人都灰头土脸,陆远衣襟上还沾着草屑,周公子的烛台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手里倒攥着半块烤饼。
"可算追上了。"陆远一屁股坐在盐包上,抓起周公子的烤饼咬了口,"孙侍卫那老匹夫追了我们二十里地,要不是周公子把外袍扔到河里,咱们现在还得跑。"
周公子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刘掌柜的消息准,这商队的陈老大是陆远他爹的旧部,刚才塞给我这个——"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块染了朱砂的丝帕,"张宫女的密信,说周谋士和钱师爷在城南破庙碰头,提到'祭坛提前'、'边境标记'什么的。"
林小环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想起前世视频里那座坍塌的祭坛,还有裴昭说过北境雁门关外有片废弃的祭天遗址。
归渊司,祭坛,边境标记......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碰撞,疼得她又皱起眉。
裴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进来:"先歇着。"他抬眼看向陆远和周公子,"你们去和陈老大说,明早分两拨走,一拨往京城,一拨绕去雁门关。"他的拇指轻轻抚过林小环手背,"至于周谋士和钱师爷......"他的目光沉如深潭,"他们以为我们还在被动挨打,可等祭坛的事浮出水面......"
话音未落,棚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林小环立刻坐首身子,却见张宫女的小丫鬟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帕子:"裴将军,林侧妃......张姐姐让我带话。"她的声音发颤,"周谋士他们......他们在调北境的兵,说是要在祭坛完工那晚......"
"那晚怎样?"裴昭的声音冷得像冰。
小丫鬟摇头,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张姐姐没说完......就被抓住了......"
林小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向裴昭,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玄铁剑的剑柄在他掌心压出红痕。
棚外的夜风卷着沙粒打在布帘上,像极了前世视频里那些未解的谜题——可这一次,她不会再让真相被掩埋。
只是,当小丫鬟递过张宫女最后塞给她的半片青铜令牌时,林小环突然看清上面的刻纹:那分明和她灵眸里闪过的"归渊司"令牌,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