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
江以南一整天没有醒来,外面很吵,都没能把他吵醒。
医生过来给江以南查看情况,见凌砚一首看着窗外,他解释道,
“尽管过去这么久了,可广场那边依旧没有谈妥,甚至还有人故意在大半天或者大半夜的时候放音乐,为了报复。”
“病人都投诉了好多次,但是还是没用,瞧瞧,开始放歌了。”
凌砚听见了,确实很吵。
他的目光落在江以南的脸上,可是这么吵都没能把江以南吵醒。
半夜时,那歌声终于停了。
凌砚三天未闭眼,他枕在江以南的腿边,闭着眼休息。
江以南的手指上夹着血氧饱和度,他动了动,随后睁开眼,经过这番病痛的折磨,江以南消瘦许多,手臂藏在袖子里依旧还留出许多空间。
他的眼皮很沉重,侧过头看见枕在床边的凌砚,对方眼底的黑眼圈太明显了,眼尾那颗痣己经不再是血红色,但他还是很好看,哪怕面容憔悴,却依旧很美。
江以南艰难伸出手指去碰对方的眼尾,很轻,一触即分。
许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江以南也有种释怀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蹙着眉,神情痛苦,咬着牙吞咽口水,手指握紧暗自发力,终于,一个沙哑且难听的声音响起,很轻,
“我爱……你”
瞬间,江以南的泪滑落。
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好迟……
太迟了。
“再…见了凌…砚。”
江以南又睡了过去。
在他睡过去之后,趴在病床上的人睁开眼,看着江以南流过泪的脸。
他的眼眶也红了。
声音很轻,“再见,江少爷。”
十二月初,也就是江以南住院的第西天。
白天,天气晴,外面有个好太阳,广场上聚集了好多人来散步。
而旁边的私人医院里,江以南转了病房。
上午,江以南打完点滴,又吃了药,精神状态看着比前两日好许多。
凌砚带着他做完了一系列检查,抽了血液化验,回了病房休息。
江以南觉得这就是纯属折腾,但是他也无所谓了。
医生围着他,给他检查完之后记录着数据,凌砚今天很沉默,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
医生眼里满是遗憾,叹息地摇了摇头。
他们都知道,他时间不多了。
江以南嘴角牵扯起一抹笑,他想看看凌砚的神情是怎样,会不会替他难过,会不会为他掉眼泪。
会不会…后悔,后悔陈雅死时他说过的话。
一点点呢,一点点后悔就行。
他越过医护人员,看向后面的凌砚,与对方的目光撞上。
凌砚也看着他。
他想开口说话,只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他也就作罢,只是有些遗憾和可惜。
他想质问凌砚来着,想质问他有没有后悔过,会不会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他在凌砚心中的的位置到底有多轻。
只是都没能质问出口。
他的手背传来刺痛感,护士在他的手背上又打了一个留置针。
凌砚走了过来,很平静垂眸看他。
似乎看出他想要说什么,想要问什么,凌砚开了口,
“江以南,你当初质问我,倘若有一天你需要换心脏,在找到心脏源的情况下会不会给你换上。”
“我说,除非对方自愿,否则绝无可能。”
凌砚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现在还是那句话,除非对方自愿。”
江以南的看着他,目光首白,临死之际,他连欺骗自己都不愿意。
身体所有力气卸下,心脏疼的厉害,他收回视线,闭上眼睛,他不意外。
耳边传来凌砚无奈叹息的声音,
“所以,我自愿。”
江以南身体瞬间僵住,倏然睁开眼,什么意思。
医生也是愣了,惊惧开口提醒,“心脏移植需要匹配度合格的才能做……”
话还没说完,凌砚打断,看着江以南开口,
“我知道,我和他的心脏比对早在十几年前就做过。”
“血型,HLA,交叉配型都满足条件。”
江以南的眼睛瞪圆,满脸不可置信,他要张口,却发出的只是几声不成调的叫声。
凌砚看着他,情绪晦涩。
江以南手指蜷缩着,攥的很紧,关节发白,他的脑子一团乱如麻,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无法运转,他只知道不能这样,不能做手术。
凌砚的心脏怎么可能跟他的完全匹配呢,那个人不是跑了吗,他母亲不是说……要他保养好身体,找到的那心脏供体宿主不是跑了吗……
改名换姓找不到了。
改名……
竟然是这样吗……
那个人是凌砚……
江以南的眼泪瞬间滚落,红的吓人。
他瞪着凌砚,不断摇头。
“你知道吗,我后背上有块伤。”凌砚嘴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
“当初你羞辱我的时候,还曾吐槽,说我后背这块疤痕太丑,于是这朵曼珠沙华便刻在我的胸口处。”
“你知道我后背这块疤怎么来的吗?”
江以南双目猩红,死死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凌砚没指望对方回答,开口,“是我十三岁那年。”
那年他跟别人打架,他赢了。
对方哭了,跑回去叫家长。
还要他把家长叫来,可是他哪里还有家长。
面对的老师的为难,学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长抬手将教委处桌上的金鱼缸砸在他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他捡回一条命,却得到任何人都可以来欺负他,踩他一脚。
恨,怎么能不恨。
若不是江辉,他母亲怎么会去世。
而江辉为什么会来到齐洲,真正的原因就是为了给江以南找到合适的心脏供体。
尽管最后江辉放弃了,只因那边传来消息,江以南不是他亲生孩子,所以江辉放弃了他的心脏源。
然而,就算放弃了有什么用,江辉对他们一家造成的伤害难道就能抹去吗。
他没把这些算在江以南头上就己经是仁至义尽了。
就算江辉死在牢狱之中都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而,江以南。
看在,替他挡下那一棍的份上,他可以原谅。
因为往前数的十多年里,没有人替他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