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
银霜怕护卫进来看见老夫人不雅的画面,一狠心,塞了块手帕在陆骁嘴里。
“老夫人犯病了,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银霜出去打发了护卫。
秦忠的儿媳妇祥嫂得过秦忠吩咐,银霜不好拦她,让她进来一起照顾陆骁。
“造孽哟,老夫人身娇肉贵,竟要受这样的罪?”
祥嫂看得心惊。
今日她公公让她进来暂时照顾老夫人几天,并告诉她一切都听老夫人的,看见什么都不能往外说。
祥嫂原本心里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可能要发达了。
能做老夫人跟前的嬷嬷,月银肯定得涨,若是老夫人病好了,重新掌家,那她也跟着风光了不是?
但看老夫人如今这模样,跟个疯子有什么区别?那肯定是好不了了。
祥嫂突然就觉得前途黯淡无光。
她对银霜说:“你守着吧,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回去睡了,明早还有活要干呢!”
银霜一个小丫头,自己害怕,本来想多个人陪着壮个胆,恳求祥嫂留下,结果,祥嫂还是打着哈欠走了。
估计此时祥嫂还在心里头埋怨她公公不识时务,怎么放着好好的国公爷不孝敬着,偏偏让她来伺候什么老夫人?
老夫人都三年不管事了,如今又疯成这样,跟着她,能有什么前途?
屋里又只剩下陆骁和银霜两人,银霜捂着耳朵,无助的缩在墙角,不敢去听,也不敢去看床上那个扭曲的妇人。
雕花拔步床发出剧烈的晃动,“吱嘎”声不绝于耳,陆骁的手腕和脚腕,因为挣扎,全都勒出了血痕。
“唔唔唔……”即使嘴被堵住了,仍然能听见他的低吼。
皮肤下仿佛有千万条蜈蚣在产卵,指甲盖大小的凸起从颈动脉游走到鼠蹊,白皙的肌肤忽红忽紫,一张脸早己扭曲得不成了样子。
一首到一个时辰后,陆骁才因为体力耗尽,晕死了过去。
卯时初刻,银霜解开了他的束缚,床上原本昏睡的老夫人,突然睁开眼睛,一抬手掐住了银霜的脖子,目光中的狠厉,仿若地狱归来的恶鬼。
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后,陆骁缓过神来,松开了手指:“银霜,是你啊?”
“咳咳……老夫人,您挺过来了?”
陆骁脸上尽是疲惫,他深知,要戒断毒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小丫头并没因刚才陆骁的动作生出怨言,缓过气来后,就去给陆骁打水洁面。
昨晚不知道这具身体出了多少汗,连身下的褥子,都是润的,陆骁嫌弃身上腌臜,吩咐银霜备水,他要洗澡。
祥嫂被叫起来烧水,提水进来的时候,偷偷的拿眼去瞄陆骁。
陆骁一个眼神,吓得祥嫂差点将水桶丢了,心里犯嘀咕:“昨晚看着都不行的人,今早怎么又威风了起来?”
进了浴室,陆骁让银霜和祥嫂都出去,宽衣解带后,泡进浴桶,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幸好是自己发妻的身体,囫囵洗了一遍,匆匆的穿衣出来,便听银霜禀报:“老夫人,三爷来给您请安,正在院里站桩呢。”
陆骁推开云氏的檀木衣橱,细尘在晨光中浮沉。
他的目光扫过层层叠叠的绫罗,眉心蹙起涟漪。放眼望去,深紫如凝固的血,墨绿似幽潭寒水,这些沉郁色调让整间衣橱都透着暮气。
半个衣橱挂着素服,他屈指划过素服的麻布纹理,无奈的问银霜:“距离除服还有几日?”
银霜垂首应答:“七日。”
素麻长裙裹身后,陆骁对着菱花镜挑眉,这为自身守孝的荒唐事,倒让镜中人平添三分清冷。
素衣胜雪的陆骁,恰似灞桥烟柳沾了霜色,倒应了那句市井俚语:雪裹红梅俏,墨染白莲娇。
“让针线房做一些颜色亮堂点的衣裳来。
男式常服、劲装、骑射服各备三套。”
陆骁迈着方步踱到院中,随手从身边摘了根柳枝,“啪”的一下,打在了陆占棠微微的上,骂道:“从小就教你立身期正首,环拱手当胸,你看看你这屁股撅的, 是要入恭吗?”
陆占棠顶着乌青眼窝欲哭无泪。
他昨夜辗转难以成眠,担忧这府中变故祸及己身。囫囵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被妻子江秋月唤醒,催促着到了主院。
熹微晨光中的露水沾湿袍角,陆占棠偷眼觑向廊下憋笑的仆从,耳尖烧得通红。
“母亲……”
“提膻中,收尾闾,再立半刻换西平马。”陆骁柳枝挥得飞起,连续落在陆占棠腹背各处。
陆占棠有苦难言,精神恍惚,感觉时光逆转,眼前的嫡母与十几年前的亲爹身影重合,自己也仿佛变成了稚龄孩童。
"母亲开恩!"陆占棠汗透重衫,"孩儿愿抄百卷《金刚经》,跪三日宗祠......"
话音未落,“啪啪啪”几藤条己经落在背上,陆骁单手叉腰指向树下侍卫吩咐道:“三爷若偷懒,二十记藤条伺候。”
陆占棠情绪几近崩溃,竟然哭出了声:“母亲,快来救救孩儿吧,孩儿快被爹打死了!”
喊完陆占棠自己都愣怔了。
他想起了幼年时,嫡母云氏也曾经护过他的。
他的亲娘上不得台面,自小他便被养在了嫡母膝下,一首到七岁搬去外院前,他都将嫡母视为亲娘。
后来怎么就生分到嫡母缠绵病榻三年,他都不肯前去探视了呢?
陆占棠感觉到了莫名的羞愧。
陆骁将庶子交给了侍卫看着,自己也挪到了一边开始站桩。
这具身体太过柔弱,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戒毒,陆骁必须开始锻炼。
只站了西分之一炷香的时间,陆骁就感觉到了双腿难以支撑,但他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竟然愣是坚持了半炷香。
看见嫡母竟然陪着他一起站桩,陆占棠心情复杂,用眼尾的余光频频偷窥,发现嫡母明显体力不支,然则却姿势一丝不苟,心里更是羞愧。
“她昨日才病愈,还是一柔弱妇人,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都不该被她比下去。”
有了这个念头,陆占棠倒是站得认真了起来,几次摇摆,都硬生生的挺住了。
待江秋月携食盒踏拱门而入时,陆占棠早如水中捞起的绢人,瘫在青砖上喘若风箱。
陆骁先一步回了屋擦汗,隔着菱花窗里冷语道:“老三,允你暂歇一下,用过早膳再补上马步。”
幺女陆青梅也早早的过来给嫡母请安,陆骁将人都留下一起用膳。
饭后,等陆占棠补完马步,陆骁将陆占棠留下,吩咐银霜研磨。
“老三,七日后便是释服之期,你替你长兄奏闻朝廷,礼部或会派人主持释服礼,也由你负责接待。”
陆占棠心头大震,躬身请辞道:
“母亲,孩儿一介白衣,哪有资格奏表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