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倾城掏出另一块令牌,轻轻放入城墙上递下来的一个篮子中。
上面的值夜卫兵将篮子收了上去,仔细检验入城令牌无误后,便命人打开了城门。
这一幕提醒了陆骁。
她猛地想起另一个疑点,慌忙跳下马车,追上连倾城,说道:“侯爷,可否稍停片刻,听老身一言。”
连倾城骑在马上,微微俯身低头。
陆骁昂着头,急切道:“麻烦侯爷找城门吏查一查案发当晚,是谁值夜,又有哪家的人在关闭城门后进出。”
一旁的葛捕头插话道:“衙门己然查过,那一夜,深夜进过城门的人,仅有……”
说到此处,葛捕头戛然而止,只拿眼去瞧连倾城。
连倾城淡然应道:“某那夜三更回城。”
陆骁并未去问连倾城何以夜深回城。
对于他们这种管着几万将士的人来说,军务繁忙,深夜归家是常事。
她只问葛捕头:“真的就没有其他人了?”
葛捕头有些不悦,语气不善道:“老夫人能想到的疑点,咱们衙门自然也能想到。
一早就查过城门进出记录。”
陆骁却是不信。
衙门或许真查过,但城门吏未必肯跟衙门说实话。
陆骁拿眼去瞧连倾城,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求助之色。
连倾城微微沉吟,说道:“此事找老常,或许能查出不一样的结果。”
陆骁也想到了常永年。
此人现担任神机营统领,过往数年,担任五城兵马指挥使,京城内的守卫和城门尉卫,多是他的下属故旧。
陆骁自然跟常永年很熟,但她现在这个身份,去找常永年,多少有点不合适,且常永年也未必肯答应。
她那杏眼如无措小鹿一般,带着几分讨好地望着连倾城。
连倾城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双瑞凤眼。
“某去问老常。”
几乎是未经思考,连倾城就答应了。
陆骁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竟让那张精致婉约的脸庞现出了几分憨态。
连倾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
恰一阵夜风袭过,让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深深凝视着眼前人,小心翼翼问道:“青尧常常托梦于你?”
陆骁心想,自己给自己托梦,这确实是一个好托词。
万一偶尔有说漏嘴的事,便说是亡夫托梦告知的。
她故作忸怩,低头羞涩道:“亡夫挂念老身,常常入梦,此乃夫妻之情,侯爷问这作甚?”
连倾城竟有些急切,问道:“他可曾提起我?”
陆骁想到这老小子之前的冷言冷语,忽的傲娇起来,侧头问:
“我夫妻叙话,提起侯爷作甚?”
连倾城双肩缓缓下坠,转身翩然上马离去。
长街之上,白衣白马,平添几分萧瑟之意。
陆骁心有不忍,又怕他不肯去找老常探听消息,扯着嗓子喊:
“提了提了……”
连倾城勒住缰绳,猛然调头,行至陆骁身侧,俯身问道:“提了吗?”
听那声音,竟不似平日冷淡,倒有几分急躁。
陆骁只好开始胡诌:“咳咳,我想起来了。
昨夜亡夫在梦里说,他死前所受那箭伤,至今仍痛如剜心,为何无人替他报仇?
老身言道,家中凋零,暂时无力。
亡夫便问,他那兄弟竟也不管此事?
老身……”
陆骁突感身周压力骤升,寒气逼人。
抬眸一看,连倾城面似寒霜,眼含血丝,如那凶残的猎豹,看自己的眼神,仿佛他是将死之人。
陆骁浑身一颤,连退三步,心下大骇,真怕连倾城突然出手,掐死她。
她落荒而逃,冲回车厢,犹自心惊:“回府!”
车外陆占棠也听到了陆骁刚才所言,眼中含泪,喃喃道:
“父亲死后仍受剜心之痛吗?”
陆青梅未曾下车,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瞧见母亲那惊惶的模样,扯了扯陆骁衣袖,贴过去附在她耳边问:
“母亲,是连叔父发现咱们昧下牌子了?”
“驾!”车夫挥鞭,马蹄“嘚嘚”声响,车行起来……
陆骁着胸口,青葱玉手不停碾过胸前起伏,忽觉不雅,停下车,长吁一口气道:
“咱们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你连叔父的为好。”
她刚才灵机一动试探前,未曾想到过是这样的结果。
提起自己死前所受那一箭,不过是为了进一步确认那一箭非挚友所射。
然而,连倾城的反应,让她己然不敢那般肯定。
一想到也许真的有可能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在乱军之中,射出那透甲一箭,致自己于死地,陆骁真感觉到了剜心般的疼痛。
深夜归家,各自洗漱安寝。
次日一早,陆骁犹在拥被酣睡,被院中“嘿哈”声吵醒。
“袖雪!”陆骁唤来大丫头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袖雪回首往窗外一望,转头回来抿嘴笑道:“是三爷在练石锁。”
陆骁问:“什么时辰了?”
袖雪看一眼沙漏道:“尚未到卯时。”
陆骁转身卧倒,闭眼念叨:“这倒是奇了,咱家最懒散的人,咋突然勤快起来了?让他练归练,小声点,吵死了!”
又睡了两刻钟,连陆青梅都己经在外面站了一刻钟桩后,陆骁方才起床洗漱。
换了练功服出来,跟兄妹二人一起练了半个时辰,一家人一起用膳。
平日里陆本初要上朝,是不用到陆骁这里用早膳的。
他己被停职在家,今日也过来了。
将昨日朝上之事一一告知陆骁后,陆本初道:“孩儿如今被罚闭门思过,等会儿不能去斋宫接二弟了。”
陆骁夹了一只水晶虾饺,放入老三碗中,这才转头对老大说:
“你好生在家,帮着你媳妇和老三媳妇,准备一下几日后你二弟的袭爵宴,把宴请宾客的帖子写了。”
陆本初蹙眉问道:“母亲,咱家如今这般情形,如何大宴宾客?”
陆骁道:“为何不宴?越是如此,咱们越要高调宴请,方显咱们问心无愧。”
王素娥与江秋月本以为家中出事,不用办这宴会了。
如今听陆骁说还要办,皆有为难。
王素娥脸上犹带着那日黄巧儿所抓伤痕,用手捂了捂脸,硬着头皮问陆骁:
“母亲,咱们就算发了帖子,人家也未必肯来吧?”
陆骁思忖后说:“帖子照发,少备三桌。”
……
陆占棠正对着碗中虾饺发呆。
陆骁猛地戳他:“老三,你这傻不愣登的盯着只虾饺作甚,你是打算先祭拜它,然后再吃了吗?”
陆占棠这才回神,刚要解释,就被陆骁打断。
陆骁说:“老三,你大哥不能出门,你一会儿跟我去斋宫,接你二哥回家。”
此时,斋宫内,宫人们正追着陆相宜跑:“小公爷,您快停下,别误了祭天致策书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