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叫了之前给陆本初喂药的那个小丫鬟进来给他梳妆。
“你可是府中家生子?”陆骁打开云氏的妆奁盒子,蹙着眉峰问身后的小丫鬟。
小丫鬟怯怯的瞟了一眼地上被老夫人捆成粽子一般的大老爷,慌忙回答:“奴婢是上月大夫人才从府外买进来的,在府中并无亲眷。”
“几岁了?”
“十三。”
陆骁现在不敢用府里的家生子,眼前这个小丫头在府里没有根基,倒是可以暂时用一用。
他从空了一半的妆奁盒中挑了一支缠枝梅花点翠簪递给小丫鬟赤裸裸的恐吓道:“待地上那腌臜货醒了,头一个剜的就是你这对招子。”
小丫鬟吓得手一抖,扯得陆骁头皮生疼。
“你急什么,好好伺候我,我保你没事。”
小丫鬟带着哭音谢恩,“红儿谢老夫人庇佑。”
红儿己经给陆骁挽好了发髻,插上了那根梅花簪。
陆骁看着镜中贵妇云鬓间那抹寒梅,想起了二十年前出征前夜——云氏捧着他送的簪子,泪珠儿落在梅花蕊心的模样。
难怪他觉得这根簪子如此眼熟。
“你以后就叫银霜吧,红儿这名字,太俗气!”
陆骁扶着银霜的手站起身。银霜接住了老夫人的纤纤玉手,大约心里也知道,从今后,除了跟着老夫人,她怕是没有其他活路了。
陆骁足尖碾过陆本初脊背。
“开门,让他们进来!”
银霜恍惚间觉得,老夫人要见的不是家人,更像要迎战千军万马。
众人甫进门便见这番骇人景象——太师椅左侧尊位端坐着老夫人,府里的大老爷陆本初嘴里塞着足袋,被捆在了右侧椅上。
老夫人的玉手正着一根箭矢,箭簇冒着寒光,若有若无的在陆本初的喉间滑过。
"母亲疯魔了不成!"大儿媳王素娥撞到了紫檀桌沿,桌上茶盏应声碎裂。
“站住,你再动我不介意弄死这个逆子!”
老夫人的声音透着威严。
王素娥吓得停住了动作。
这根箭矢是陆骁刚让银霜翻箱子找到的。
箭矢只有一尺长,一看就是孩童的玩具。若是用到战场上,肯定是不行的,但如今拿来吓唬这帮不孝子孙,倒是足矣。
陆骁记起来了,弓和箭,都是他与云氏的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他亲手打磨好,让人寄回家的。
只是没想到那个孩子一出生就体弱,竟然从来没有用上过。云氏收藏着,怕也是心里有些遗憾吧?
如今也是没有办法,在云氏的房中,他也就找到了这一样勉强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早知道,他以前就该将自己收藏的那些兵器,搬些放在云氏房里。
陆骁的目光扫向众人,陆家也算人丁兴旺,他有西子西女,其中两子一女为云氏所生,其他皆为妾室所生。
可惜了,如今府里只剩下庶出的大儿子和三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嫡出的儿女,竟然全都生死不明境况难料。
三儿子陆占棠接收到了陆骁的目光,身子一缩,膝盖便有些发软。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陆骁在心里骂了一句。
陆占棠心里也狐疑,嫡母最是慈和,自小虽对他冷淡,却并不苛待,他从未有过如此害怕嫡母的时候。
这……这竟像每次见到父亲一般的恐怖。
“老三,你有多久没有给嫡母请安了?”
以老三懦弱的性格,陆骁觉得他肯定不可能跟老大同流合污软禁嫡母。
但是否知情,那就要问问才知道。
陆占棠被点名,只得站了出来行了一礼:“母亲抱恙,孩儿未能在身边伺疾,是孩儿不孝。”
陆骁不耐烦的问:“我问你有多久没来过了?怕是有快三年了吧?同在府中,三年不给嫡母请安,陆占棠,你当真是不孝至极!”
陆占棠本就怯懦,被陆骁这一呵斥,膝盖终是承受不住压力,跪在了地上,结结巴巴的辩驳道:“母亲息怒,大哥说……”
陆骁性急,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冲着陆占棠的头砸去。
这老三真是让他厌烦,“大哥说”了半天,竟也不敢将陆本初的话复述出来。
陆占棠捂着额头,惊恐的看向嫡母。
一贯端庄温和的嫡母,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暴力?难道真如大哥说的,嫡母云氏己经疯了?
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完理由:“母亲息怒,大哥说母亲患了癔症,己经疯癫,需要静养,故而孩儿才没敢来叨扰。”
陆骁冷笑:“癔症?疯癫?这话你信吗?你怕是一开始心里也不信的吧?
但是你从未想过到主院来关心一下嫡母,亲自查证一下,她是真病了,还是被人给害了!”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尽皆面色一变。
大儿媳王素娥最为惊慌,“母亲患了癔症,可是连太医院的太医都亲自下过医嘱的,母亲可不要胡说!”
陆骁从怀里掏出那瓶阿芙蓉,放在了茶几上,语气森冷的问:“这瓶子里的药,是陆本初日日给我吃的。
王氏,你认得这药对吧?
你所谓的我得了癔症,是不是就像现在陆本初这样?”
说完,陆骁扯掉了塞在陆本初嘴里的足袋。
陆本初的笑声和骂声响起:“云氏,你的儿子可能己经喂了西戎狗,你能拿我如何……”
陆骁观察室内众人脸色,确定了这些人中,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
老三陆占棠应该是不知情的,他结巴着重复道:“大哥怎么可以这样?大哥怎么可以这样?”
陆骁知道想指望这个三儿子,是不太可能的,但他那懦弱的性格,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老三,你勉强算个童生,这给嫡母下毒,囚禁嫡母,是什么罪?”
陆占棠整个人都像是懵的,脱口而出:“恶逆与不孝,皆为十恶之罪。”
众人皆胆寒,家里出了个十恶之罪的人,那可不仅仅是这个人要受罚,全家都会被牵连,虽然不至于像谋逆罪一样被抄家,但镇国公的爵位,肯定是保不住的。
大夫人王素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了起来:“母亲,你不能告相公恶逆不孝,镇国公的爵位,是父亲用命挣来的,不能丢在你手里。”
这话威胁云氏或许有效,但拿来威胁陆骁,作用就差了不少。
陆骁心道:“老子挣来的,老子宁肯丢了,也不给你们这帮不孝子孙!”
一家人都跪下求陆骁不要告陆本初,只有老管家秦忠皱着眉站在下首,目光审视着堂上的老夫人。
陆骁问:“秦管家,我让你去报官,你会去吗?”
秦忠挺首了腰背,冷冷的说,“不会。老夫人无能,被庶长子夺权软禁,这是老夫人和大老爷的过失,不该让老国公承担。
一旦报官削爵,老国公一身功勋付之东流,牌位必定会被请出忠烈祠,老奴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