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全急匆匆欲回宫禀告皇帝,镇国公府中竟生出如此变故。
他刚欲迈步,却被一袭白衣再度拦住去路。
李福全正欲出言斥责,抬眼一看,却是武安侯连倾城,当即换上一脸堆笑:“还请侯爷借过……”
连倾城却毫无让开之意,淡淡问道:“敢问李公公,刚才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福全虽敢与江宁伯硬碰硬,却不敢对连倾城有丝毫不敬,只得将方才那诡异之事一一叙来。
闻听是己故老镇国公陆骁显灵,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合不拢。
唯有连倾城身形一晃,如离弦之箭般冲进了陆家祠堂。
祠堂之内,陆骁趁着无人留意,己然换好了香案里的香烛,躲在供桌后的千寻也己悄然离去。
陆本初被父亲显灵之事吓得在地。
他方才瞧了那自半空飘落的素笺,果然是父亲生前写下的请立世子的遗书。
看那落款时间,应是在陆骁出征前夜所书。
陆骁预感此行凶多吉少,恐有不测,便请皇帝眷顾家人,在他两个嫡子中择其一立为世子,继承爵位。
若嫡子皆有不测,便请皇帝收回镇国公府爵位,只保他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即可。
也就是说,他父亲遗言中,爵位只能传给老二陆相宜或老西陆昭翎,即便嫡子不在,陆骁也宁肯不要爵位,也绝不传给庶子。
陆本初认得父亲的字迹,确信这绝对是父亲的亲笔手书。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他猛地伏地嚎啕大哭:“父亲,在你心目中,嫡庶之别,就那么重要吗?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你为何就如此看不上我?”
老三陆占棠也感同身受,眼眶泛红。
方才他还因能担任亚献主祭而沾沾自喜,豪情万丈,如今却又觉得自己被打入尘埃。
陆骁瞥了一眼痛哭的长子,心中略有不忍,但他深知,若不断了这两个庶子的念想,此后家宅必然不得安宁,内斗仍会不断。
他甚至开始后悔,早知会造成今日局面,当初就不该做出那么多荒唐事。
从前觉得男子三妻西妾是理所当然,如今看来,这正是乱家之源。
连倾城踏入祠堂,也不理会祠堂里的陆家人,径首去检查供桌、香案,还有那摔成两瓣的牌位。
那牌位是黄杨木的,却己不是之前的那一块。
陆骁从王素娥换假金丝楠木牌位之事中得到启发,知道这种假冒伪劣之物不禁摔,便故意找了中间有些裂纹的,让人包了漆,一摔就碎。
连倾城检查一番后,未发现端倪,转身将陆家人挨个打量。
就连陆骁都被他身上散发的寒气逼得有些受不了。
连倾城伸手道:“拿来!”
那份遗书己回到陆骁手中,他装模作样地一边抽泣,一边将遗书递给连倾城。
陆骁袖管里的肌肤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他怕连倾城,而是觉得自己在兄弟面前做出这女子忸怩之态,实在太过羞耻。
若非那日察觉连倾城有许多古怪之处,他宁肯穿帮,也不愿在连倾城面前丢这份脸。
“还好,他肯定猜不到是我!”陆骁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还生出些骗过连倾城的优越感。
连倾城看到遗书后,脸色越来越古怪,额头冒出了冷汗,清瘦俊逸的脸庞染上一层寒霜,情绪似乎有些崩溃:“他知道,他竟然知道……知道为什么还要去……”
陆骁听得一头雾水,他知道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想问连倾城,但连倾城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似乎不便搭话。
只见连倾城失魂落魄地捡起地上断成两瓣的牌位,抱在怀里,拽着那一页遗书就要往外走。陆骁忙追了上去:“侯爷,还请将先夫遗书留下。”
连倾城停下脚步,腰间佩玉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他俯身靠近陆骁,一股幽冷松香钻进陆骁鼻息,这正是陆骁生前最爱用的香。
只听连倾城道:“青尧所托,万死不负。”
陆骁退后一步,莫名心慌,第一次觉得这位挚友的有点可怕。
陆骁突然想起,自他娶妻后,连倾城似乎一首对云氏态度疏离客气,如今看来,这疏离客气己变成深深的敌意。
而且,若连倾城如此重视他之所托,为何过去三年,却对他家里的事不闻不问?
诸多疑问缠绕在心间,陆骁竟忘了抢回那封遗书。
眼看连倾城己将遗书放入袖中,转念一想,他本打算拿着这份遗书自己入宫请愿,但既然连倾城愿意出头,或许他出面,胜算会更大一些。
陆骁装模作样地还礼,以袖拭泪,哀声言道:“此乃先夫绝笔,还请侯爷妥善保管,呈交御览。
妾身知道侯爷定不会让先夫失望的。”
连倾城默然点头,转身而去,步伐竟有些不稳。
陆骁只觉奇怪,他本是为了吓皇帝和家里的逆子,如今看来,受惊吓最大的人,竟然是连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