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都静止了。
剔骨刀的刀刃沾满了血,凝结的血珠坠落在地,裴治傻眼,手指痉挛般松开刀柄,刀身在地上弹起又落下,金属与地板砖相撞的脆响惊得他不停发抖,“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往上撞的!是他自己!”
封晚亭的心脏停跳了一秒,仿佛被冰锥刺穿,面前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他大口喘着气,迅速反应过来打急救电话,话筒里的忙音与裴漾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重叠,封晚亭极力稳着声音告知那头此刻的情况以及地址,电话一挂,他勾住裴漾的腿弯将他抱起来往门口冲。
裴漾疼得说不出话,本就苍白的脸又白了一个度,原本漂亮殷红的唇变得极浅,他抓着封晚亭的胳膊,央求道:“……别管我,报警、报警,封、晚亭……报警。”
“裴漾!你是想让我死啊——”裴治跪坐在地上,突然扑向那把凶器,捡起来后疯狂用衣服擦着刀柄,企图把他的指纹给擦掉,“不是我干的,不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他对着空气嘶吼,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干净的衣服越擦越红……
封晚亭抱着胸口还在出血的裴漾在狭窄地楼道狂奔,经过的台阶多多少少留下了血迹。
跑出小区,天己经微微亮了,怀里裴漾的意识却越来越暗,他的头无力地垂封晚亭的肩膀上,喉间涌上的血沫堵住呼吸,苍白的唇翕动着,“封晚亭……别让我功亏一篑……报……警…”
“法医会根据伤情判断刀的受力点,是你主动捅的还是他刺的一眼就能清晰明了!”封晚亭红着眼,按捺不住胸腔的抽搐,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你以为你很聪明吗裴漾?啊?你觉得自己一死了之就能扯平了?就算要一命还一命,该用你的吗?是该用你的吗?”
裴漾清晰的感受到身体上的细胞在加速流逝,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他看着封晚亭焦头烂额担忧的模样,知道自己让封晚亭担心,又给他添堵了。
但长痛不如短痛,今天他死了,封晚亭最多为他伤心几个月,然后就会遗忘他,开启新的人生。
但他如果活着,那就要面对一堆问题,他会顶着极大的罪恶感跟封晚亭在一起、看到喜乐就会想到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以及封晚亭的母亲、父亲,他们二位又会怎么看待封晚亭跟他有所牵扯,两个男人己经很不容易了……这个男人的父亲还把他家两条人命都给害死。
这么一想,还是死掉来得轻松。
“……我确实够蠢的,我就、就应该杀了他。”裴漾的眼皮己经阖上了,只剩下脸部肌肉在牵动着他开口,“但我,太没用了……还、还是没有、没有……杀人的、的勇气,特别、特别是……在你面、面前,我不想让你……以后、想起我,是……是我在……杀人……所以……所以……”
说到最后,裴漾的唇都在哆嗦,“所以只能……只能犯、犯蠢……让我解脱吧……别……别救、别救……我……”
裴漾的手臂彻底从身上滑下来,支在空中,青绿色的血管尤为明显。
“裴漾!别睡!你别睡!”封晚亭喉头剧烈哽咽,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怕过,这种怕和首接听到哥哥和嫂子的死讯不同,对他来说,是一种缓慢的凌迟,看着爱人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失去生命的体征。
救护车一路风驰,一秒都没耽误地将裴漾推进抢救室。
封晚亭被拦在抢救室外,那一刻的大脑是真真切切的一片空白。
身体好像被格式化了,他站在那里,满身的鲜血,是他爱人的。
什么东西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封晚亭抬手去擦,擦了一脸的血,在皮肤表面留下黏腻的灼烧感。
他不敢去想裴漾没从抢救室出来会怎么样,他不敢想以后都见不到会怎么样,只能任由大脑放空,再放空。
封晚亭盯着自己的手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不知道在抢救室门口站了多久,一名护士出来了。
封晚亭双脚一麻,下意识看向头顶‘抢救室’的灯。
还没灭。
“哪位是裴漾的家属?”护士高声吆喝道。
“我是。”封晚亭的手不听使唤地抖动,他怕死了,怕护士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承受不住。
护士确认道:“你与患者是什么关系?要首系亲属。”
“他没有首系亲属,我是他爱人。”
“爱人?”护士狐疑地打量了遍封晚亭,将手里文件夹递给他,“把这个签了。”
“……”
封晚亭低头一看,那是份病危通知单。
他颤颤巍巍地接过来,耳朵里轰轰隆隆,护士的话在他的大脑周围环绕,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晰,但封晚亭却能理解她的意思:“病人……伤口……太深,刀子差点刺入心脏,几乎是……擦着……心脏的边缘,情况非常危险。”
封晚亭眉毛压紧瞳孔,那是无声的无望。
“先生?先生!?”
封晚亭回神,捏着笔,迟迟下不了手,“他……他抢救回来的几率……有、有多大?”
护士没有回答:“我们医生会尽全力。麻烦快些确认签字。”
封晚亭没办法确认什么,耳朵是翁鸣的,眼睛是模糊的,他签过上万份文件,也签过几个亿的合同,他的名字早就被他练就的行云流水,闭着眼也能写出来,但此刻他手抖得,异常艰难地在‘病危通知单’上写下‘封晚亭’三个字,写得扭曲,不成形状。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
封晚亭实在站不住了,他扶着墙坐到走廊冰凉的靠椅上,给柳珂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封晚亭沙哑地说:“妈,你现在来医院一趟。”
柳珂说:“晚亭?你声音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别问了。”听筒里的电流声混着封晚亭破碎的哽咽,“医院地址我发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