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是冬天,姐仨摸黑起床,淘米、生火、切菜,柴火饭要咕嘟咕嘟熬上一小时。手指被冻得通红,却还要把温热的饭盒仔细包进布巾。山脚下的院子传来水莲和美妹的嬉笑时,姐仨早己走上山头,姐姐的空气刘海沾着晨露。
只有饭盒里的饭菜是暖的。即便菜汤凉了,米饭硬了,那也是姐仨亲手煮的、带着烟火气的家。
山路上结着暗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子玉的胶鞋灌进了冷风,脚趾冻得发麻,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冰晶。刘峰总走在队伍最后,随时准备伸手扶住打滑的妹妹,冻僵的手指关节弯曲得像生锈的铁钩。寒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单薄的棉布衫在风里鼓成破败的帆,姐弟三人互相贴着取暖的体温,在呼啸的山风里显得那么微弱又倔强。
天气越来越冷,水池面上己经结了冰。姐仨早起做饭,手刚碰到水,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七点的清晨,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他们走在蒙蒙的上学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摔跤。晚上,刺骨的寒气让煤油灯下写作业的姐仨冻得牙齿咯咯打架。向来抵抗力差的子玉犯了咳嗽,路走急了就喘,没两天就发展到气管炎,喘气像猫一样呼呼响。
哥哥说:“姐!要带子玉去看医生,她太难受了。”“我早想到了,可我们零花钱用完了。”“我没事,煮枇杷叶水喝就好了。”“你都喝几天了,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煤油灯芯滋滋作响,玻璃灯罩凝着白霜。子玉握着铅笔的手指冻得发紫,作业本上的字迹被鼻涕晕开;刘峰把冻僵的脚缩进破棉鞋,膝盖在桌下止不住打颤;姐姐织毛衣的银针碰在冻疮处,疼得指尖首颤,却仍把新织的毛线围巾紧了紧子玉的脖颈。
子玉的咳嗽声混着呼啸的山风,每一次喘息都像拉风箱般艰难。姐姐教室里,最先吃完午饭的刘峰掀开妹妹后颈,衣领暗红的刮痧痕迹触目惊心:"姐,必须去诊所!"姐姐数着文具盒夹层里毛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上个月买煤油就把钱花光了..."
"枇杷叶煮水最管用的,我怕苦没加灯笼草,我再加上就是了。"子玉强撑着露出笑脸,却被突然袭来的咳嗽震得说不出话。姐姐心疼道:“去找她外公吧。”哥哥厉声道:“不行。”子玉疑惑:“外公会帮忙的。”哥哥气道:“我们能照顾好你的,不用麻烦你外公。天天想着你外公家,是嫌我们家穷了嘛?”
子玉本来就难受,又受哥哥这莫名其妙的火气,眼泪夺眶而出,哭了起来。姐姐拍他道:“你凶她做什么,又不是她提起的。”子玉的咳嗽伴着哭声,姐姐哄她道:“妹,不哭了,他也是太着急了。”子玉哭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哥哥过来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子玉气鼓鼓推开他跑回自己教室去。“刘峰,你今天怎么回事,从没见你跟她红过脸的。”刘峰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不能让她生母家觉的我们照顾不好她,现在带她去看。”姐姐无奈道:“怎么看。”“赊账。”“怎么说,人家会肯吗?”“没事,我去说。”
姐俩走到诊所门口,怯生生地走进诊所。刘峰开口:“陈医生,我们是刘村刘生的孩子。我妹妹咳的很严重,您能不能先帮忙看一下等我爸爸回来再跟您结账。”“哪个刘生,你还有其他亲戚吗?”姐姐忙说:“我舅是你们村的陈永生,你去过的”“陈永生我倒是认识,好你带她来我给看看。”
风卷着枯叶拍在教室窗户上,姐弟俩冲进教室时,子玉正蜷在课桌上,每声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姐姐轻轻推了推妹妹单薄的肩膀:"子玉——"
子玉转过脸的瞬间,两人的心猛地揪紧。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别怕,我们去找陈医生。"姐姐把冻僵的手焐热,轻轻擦去妹妹脸上的水痕。子玉嗫嚅着:"我没事......"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听诊器的冰凉金属贴上胸口时,子玉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陈医生皱着眉摇摇头:"炎症很严重,先做皮试。"子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做过皮试的,那比打屁股针更痛,她知道那针尖刺入皮肤的滋味堪比蜂蛰。
可怕小针管出现的瞬间,子玉突然紧紧抱住姐姐的腰,另一只手却乖乖伸了出去。消毒棉签擦过手腕时,刘峰看着妹妹紧绷的侧脸,鼻尖泛起酸涩:"子玉真的长大了,去年我跟爸爸陪你看病时你还抱着爸爸哭呢!"陈医生握着注射器的手顿了顿,常年冷峻的脸上浮起笑意:"小丫头叫子玉啊?"子玉眼眸的"嗯......"声音细若蚊蝇。子玉虽小可也知道,爸爸没在她不敢再为难哥哥姐姐了,他们也才比自己大 两岁 西岁。
陈医生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名字真好听,比你表弟可勇敢多了。上次给他打针,西五个人按着才完事,打完还举着小锄头追着我的摩托车跑呢!"
姐姐"噗嗤"笑出声:"这事我知道!当时我还在外婆家......"子玉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眼眶里却又蓄满泪水。
当陈医生拿出装满药水的大针筒时,子玉吓得躲到哥哥身后。"这么大!"她声音发颤。陈医生晃了晃针筒:"子玉最勇敢了,这没打屁股针那么痛,就是时间长点。"刘峰弯下腰来与妹妹平视:"打完针咳嗽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子玉睫毛上挂着泪珠,怯生生地问:"打哪里?"
"手臂上。"得到回答后,她哽咽着张开双臂:"你们抱着我......"姐姐从前面环住她的肩膀,哥哥在身后托住颤抖的脊背。冰凉的针尖刺入皮肤时,子玉把脸埋进姐姐颈窝,温热的泪水渗进粗布衣领,在寒风呼啸的诊室里,三个紧紧相依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又坚强。
看到学校门口等哥哥姐姐的妹妹,刘峰内心还愧疚着。他不可能跟她说,中秋听到她舅舅对她外公说:“我跟俊生去把她接回来,孩子这么漂泊着对她学习也不好。”她外公应道“人家带那么大哪里会舍得。”“他们也没带身边,长贵家那么多孩子哪顾得过来。接回来也好,给你作伴。”“小凯不是陪着我嘛?”“小凯也就这一年,不然您就跟我们去北方。”“那天寒地冻,我受不了,小凯读大学再说吧。”
她来到家里第一天,妈妈就跟他说:“小峰,妈妈给你抱了个很漂亮的妹妹,你要好好保护她,不能让别人抢走喽。”他不想失去这乖巧懂事的妹妹,人人都羡慕他有这漂亮可爱,长得像公主一样的妹妹。她外公家不是当官就是做生意的,别墅里各种新式电器,车库还有小汽车,她表哥表姐多才多艺。她要是回舅舅家就真成公主了,长大后还会记得他这哥哥嘛?
单纯的妹妹早忘了中午那回事,打针吃药后,古灵精怪的妹妹又回来了。她弯着食指推开他紧锁的眉头笑道:“哥!你总臭着脸,我同学都被你吓跑了。”他没好气道:“吓走才好,叽叽喳喳吵死了。”子玉撅嘴道:“那都没人陪我玩了,你陪我跳房子。”“好,我陪你玩。”她兴奋道:“真的,你可不许耍赖,按我定的游戏规则来。”“嗯!”她像只百灵鸟,在格子里轻快跳着道:“这里单脚,这里双脚,不许踩线,石头不许出格......”她很灵活地通关,开心道:“我要投房子喽,到时候你经过我家,要双脚停留哦。”刘峰疑惑:“不是越过嘛?”她调皮道:“都说了,按我规矩来。”他无奈:“好。”她背过身去投石头,石头压在线上,刘峰给她移到格子里。她转身兴奋道:“耶!第一把就有房子了,哥到你了。”刘峰不爱玩,草草应付一下,过了她房子,不是踩线,就是石子出界。他就爱看妹妹天真地在那跳来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