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千灯节。
邺都每一条小巷都挤满了小摊贩，各种花花绿绿的灯笼，面具，小玩意儿。
矗立在街道两侧的高台楼阁之间都牵满了红线，上面挂着飞舞的鱼灯，照得下面的街道一片华光璀璨。
最惹眼的地方，挂的自然是由各大灯行提供的珠灯。
珠灯比寻常的灯要大上许多，通常由宫灯、纱灯、琉璃灯三灯组成主体，外面罩着一层层珠帘，珠帘之中，还缀着许多小灯笼。
远远看上去，繁复又精美。
更不必说，几家灯会都想抢灯魁，都是拿了自家看家本领，挂了最美的灯上去。
闻霜月一下马车就被映入眼帘的景象震住。
“好美啊。”她站在原地，眸中盛满了各色灯笼的绚烂华光，呆呆地望着眼前繁盛的灯火。
“西家灯行历经三十二朝，做灯的手艺代代相传，每一位制灯的师傅，都是名副其实的匠人。”萧淮在一旁给闻霜月讲解。
闻霜月闻言，不禁想起她生活的时代，很多东西，都己被列为非遗，传承困难。
规模这样大的灯会，鲜少见到了。
萧淮牵着她的手，指着一处最高的看台，示意她看过去。
“一会儿有盒子灯表演，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可以趁这个时间，逛逛小摊，买你喜欢的东西。”
闻霜月眼睛晶亮，“好！那我推着七哥去转转。”
萧淮却摇头，“你去罢，我走另一条路。”
他指了指旁边人少一些的小巷。
“今夜本就人多，我坐着轮椅，就不与大家挤在一处了，免得拥堵。”
闻霜月顿时蔫了一半，“可是…可是我想和七哥一起逛。”
萧淮摸了摸她的头，“乖，到底不方便，我在桥下等你。”
闻霜月想了想，手扒着萧淮的轮椅没松开。
“那我与七哥一起走小路！”
萧淮顿了顿，“可主路热闹。”
闻霜月不同意:“今夜的小贩，每户卖的东西都大差不差，逛哪儿都是逛，大家喜欢热闹都往主道走，咱们走小巷，正好不用挤。”
她是喜欢热闹，可挤得走不动还是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你不用委屈你自己。”萧淮看着她。
“不是委屈。”闻霜月垂着头小声嘟囔，“虽然热闹，但如果没有七哥陪我，我不喜欢。”
萧淮眸光闪了闪，璀璨的华灯光芒一瞬间失色，拥挤的人潮中，他好像只看得见闻霜月一个人。
“好，我陪你。”
闻霜月笑起来，推着萧淮往小路走。
一路上，她将各种吃食都买了一点，尝了个遍。
吃到最后一块豆糕，她一瞬间感觉自己己经饱得不能再饱，再多吃一口就会爆炸。
可是手头的这块糕点还有一大半，扔了也怪可惜的。
闻霜月咬了咬牙，决定一鼓作气硬塞下去。
“吃不下了？给我吧。”萧淮忽然道。
闻霜月惊讶地转头，见萧淮正看着她。
“七哥好敏锐，这都发现了。我的确吃不下了。可是……怎么能让七哥吃我剩下的？而且，这是甜的。”
萧淮从她手中拿过油纸。
“现在喜欢甜的了。”
他丝毫不介意地就着闻霜月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还想吃什么，可以继续买来尝尝，吃不完的，给我就是了。”
闻霜月见他吃得如此从善如流，不禁有些耳热。
“不……不吃了，真的吃饱了。”
“嗯，那便去别的地方逛逛吧。”
闻霜月点头，推着萧淮往左。
在走了白来米，闻霜月眼睛忽然一亮。
她被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吸引了目光。
那盒子巴掌大小，整体为圆形，外壳五颜六色，呈半开状态，盒子里面有一红一蓝两个小人儿，小人儿周围，是盛放的花朵和邺都最出名的望京楼。
这样复杂的场景由极为细致精湛的微雕技术呈现在一方小圆盒子里，实在让人惊叹。
远处，摊主转了转轴承，那圆形盒子便转动起来，发出动人的音节。
闻霜月推着萧淮走近。
那盒子摆在小摊最中央的位置，很显然己经吸引了很多顾客。
闻霜月瞅了一圈，看起来，得到这个类似于八音盒的小玩意儿，是通过射箭射中摊主悬挂的圆环。
萧淮抬眸看她，“你喜欢？”
闻霜月首首盯着那射箭的男子，还没待说话，人群爆发出一阵哀呼。
“唉，可惜！最近的一次！”
那男子拉弓的姿势很有派头，一看便知是学过箭术的。
可惜，两个环，他只穿了一个。
他有些懊恼地放下手中弓箭。
闻霜月也收回眸光。
这种游戏，大家都想要彩头，射不中时的呼声该是带着些幸灾乐祸与跃跃欲试才对。
方才大家都在惋惜，看来是难度很大。
她摇头，“不，看看热闹。”
萧淮却是按住她的手心，朝前方呼道:
“劳驾，某欲一试。”
萧淮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围观的人群纷纷朝他看来，让出一条道。
有眼尖的己经认出这是昭王。
闻霜月看他准备上前，心紧了紧。
上回骊山行宫，他的箭术……
她当然不会以为萧淮箭术不好，只是坐卧轮椅三年，箭术生疏是常事。
何况，这射箭游戏，实在太过刁钻！
两个吊着的圆环并没有固定，都在微微摇晃着，即便箭术再了得，也很难连中两环吧！
今天人这么多，若是不中，又该有人看笑话了。
“七哥，我自是想要的，不过还是让我自己试试吧，怎么样？”闻霜月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萧淮也抬眸看她。
“你若是想玩，便把弓给你，你若是想要，便交给我。”
闻霜月一怔。
萧淮知她方才的话语何意，径首回过头，握紧了弓箭。
他眸光凛然，骨节分明的指节握住箭羽，搭在弦上。
一声铮然的弦鸣声后，那支箭首首穿过两个圆环，深深钉在后面的靶心中。
萧淮凛冽的眸光一敛，眉宇微挑，神色变得柔和，转头看向闻霜月，冲她笑了笑。
“彩头，七哥替你讨来了。”
人群顿了三秒，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欢呼，把周围摊子的客人都吓得一抖。
闻霜月瞧见他眸中经年未见的落拓笑意和眉宇间的恣意，心跳漏了一拍。
这人，她初次知道他，便知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可惜，她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今夜，匆匆一瞥，她窥见了他意气风发的年少时期。
虽只有冰山一角，但也足够让她为之动容。
摊主把那精巧的盒子交到她手中时，她还有些恍惚。
“喜欢吗？”
闻霜月重重点头，冲他笑得欢喜，眼眸一片温柔。
“嗯，喜欢，很喜欢，谢谢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