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转瞬而至。
六月十三是个晴好的日子,昭王府里头的红绸被潋滟的阳光一照,红彤彤的,自带缱绻氛围。
一大早,墨二重复了一遍命令。
“今日王爷大婚,越是人多热闹的时候越不能松懈防卫,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身形漆黑排排站好的的墨字号暗卫异口同声回应,然后身影鬼魅似的穿梭在一片红绸中,回到了各自的盯梢点。
王爷大婚,这可是百年头一遭的大事!
闻霜月得知自己要上花轿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她指着自己,满脸疑惑:“我?我一个侧妃怎么也上花轿?不是在府里过一道册封礼就成了吗?”
头上戴着朵大红花,身材略胖的喜娘笑得格外喜庆。
“哎呦夫人,您都是侧妃了,省了过门礼这也不合适啊!和王妃一起进府,双喜临门,多喜庆啊!”
喜娘并不知里头的原委,只当是王爷这么要求的。
反正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她只管说好听地把人弄上花轿就是了。
闻霜月懵了。
她在王妃大婚同一天升级为侧妃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过一遍进门礼!
这不是赤裸裸地挑衅王妃嘛!
闻霜月吓得抱紧了挂着红绸的柱子,挣扎道:
“人柳二姑娘大婚,我又唱又跳的算怎么回事?”
喜娘一甩手里的红帕子,笑得更欢快。
“夫人说什么呢,奴家怎么听不懂?夫人还是快些梳妆随我上轿吧,我们还得出门候着,等到了吉时好进门啊!”
闻霜月看着喜娘带着一群丫鬟过来拉她,她苦着小脸儿坐到了梳妆台前。
那几个负责梳妆的丫鬟手艺极好,给她梳了一个极为庄重的发髻,妆容也精致无比。
长眉画描得极细,线条流畅,额中花钿是描金桃花,中间缀一颗珍珠,两颊的胭脂淡淡晕染开,朱唇嫣红。
顾盼间,桃花美人面明艳动人。
梳妆的丫鬟和喜娘看着铜镜里倒映出的一张无可挑剔的精致面容,眼里纷纷闪过真情实意的惊艳。
“哎呦喂天上地下的这可真是头一遭了!奴才做了这么多年喜婆子,见了多少新媳妇,没见过夫人这么好看的!”
闻霜月觉得恐怕每个新娘子都听过这句话。
但她左右照了照,指尖轻轻触了触自己的脸。一时也有些恍惚。
描完妆,便开始上钗环。
闻霜月看着丫鬟端上来的托盘,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因为,那托盘里,是一整套金丝嵌宝头面,十二尾凤凰振翅挑心最为醒目,周围依次放着,金镶玉牡丹纹分心,凤头攒珠流苏步摇一对,嵌红宝石金钗六支,祥云、蝴蝶吐蕊、葫芦头等各种代表福气的金簪十二支,其余还有一对金耳环,一对嵌三色宝石金手镯。
珠光宝气,金光熠熠,一时间,仿佛整个房间都在散发贵气。
闻霜月差点被晃花了眼睛,站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腿软。
“这…这是侧妃用的?!确定没端错?”
“夫人放心吧,千真万确是您的头面!托夫人的福,老奴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好的东西!今儿个也真是开了眼了!”
“哎呦,你瞧瞧,这挑心的工艺,这凤凰跟真要飞起来似的!”
周遭梳妆的丫鬟眼里也满是惊艳,啧啧称奇。
这个规制,说是王妃的也不为过吧!
这位夫人,可真是受宠!
梳妆的丫鬟把一整套头面依次在闻霜月的发髻上戴好,一时间,铜镜里照出的人,满头珠翠,贵不可言。
那些珠光宝气的饰品,戴在闻霜月的头上,将她绝色的容颜衬托到极致,但没有半分喧宾夺主,没有压下她的风华。
婚服被抬上来时,闻霜月险些又晕了一回。
满绣的大红色广袖婚服,下摆曳地,后面还有长长的拖尾,裙身的衣摆,袖口,襟口都有金线,腰封是彩色绣并蒂莲花纹,垂缀着攒珠流苏。
闻霜月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最后终于穿好后,她低头一看,走动间,裙摆微动,如流霞翻转。
太美了!
她自己都忍不住感叹。
方才太过招摇的担忧此刻都己经抛却脑后,她对着铜镜左照右照,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最后还是喜娘提醒要赶紧上轿出府做准备,免得误了吉时。
此时,没人知道,从柳府门口出发的花轿,里面空无一人。
而柳二的闺房中,穿着喜服的新娘脱下了身上的红色外衣,然后慢慢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那面具后的脸,与柳二的容颜大相径庭,那是一张狠厉的女子面容,布满纵横的刀伤。
她是尚书令家训练出来的暗卫,自从真的柳二姑娘死后,她便在这里扮演她。
柳二她爹柳江城虽说只是鸿胪寺少卿,三公子弄死了他的二女儿,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来掩饰。但柳江城看得懂鞳语,若是狗急跳墙,难保不会牵扯出三年前的一件事。
不过,柳二如今己入王府为妃,生死便在王府,与尚书府再无瓜葛,现在,她也该回尚书府,复命了。
在一条不起眼的街道,两顶红色的花轿悄然调转了位置。
那顶空轿,绕路去了另一侧,昭王府侧门所在的地方,而闻霜月所在的花轿,正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慢慢靠近昭王府正门。
临近黄昏。
昭王府空前热闹,人声鼎沸,车马盈门。
人群中,萧淮大红色的团花纹首裰婚服加身,腰间系金线麒麟腰带,一头墨发高束,由一只金冠固定。
这样妖冶的一拢红色,让他向来冷峻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艳丽与倜傥,勾魂摄魄。
他坐在轮椅上,身姿笔挺,静静地望着前方铺满了红绸望不到尽头一般的路。
身后宾客喧嚣,但他们的高谈阔论,自始至终,他似乎都听不真切。
但被那喧嚣的声音盖住的喜锣声,却犹如万钧之势,突兀地,强烈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黄昏的微风吹过萧淮的眉眼,他袖中的手微微蜷了蜷。
铺满红绸的长街尽头,残阳如血。
从地平线喷薄而出满天霞光中,挂满了红绸的喜轿摇晃着出现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