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的宾客散了之后,偌大又崭新的成王府显得很是空寂。
婚房内红罗软帐摇曳。
头上的盖头自然是早就被江菱儿取下来扔到一边了,她才不想等成王萧泽拿着喜称来挑她的盖头。
她坐在桌前,摸了先前撒帐的桂圆与红枣来吃。
婚房外宾客的喧嚣声散了之后不久,她就听到有人推门。
江菱儿放下手中的红枣,向门口看去。
萧泽并未喝得太醉,他进房的时候,吹进屋内的寒风中只夹杂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酒气。
萧泽站在门口,反手关了房门,似笑非笑看着她。
江菱儿瞄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萧泽负手走到放着龙凤花烛的桌子前,斯文又儒雅地坐下,却是一把抓住了江菱儿的手。
“怎么不等我挑盖头?”
江菱儿抽回手,看着他,索性觉得把话说明白些。
“殿下,你是习惯了一切都为你所掌控,所以察觉出我有不愿嫁你的心思时,你愈发来劲,可成婚是一辈子的事,你何必较这个劲?”
萧泽弯着的眼睛里笑意淡了几分,却还是温和地启唇:“然后呢?”
“这个王妃的位置,我做一段时日,自然会空出来,成王妃最合适的人选是谢氏女,殿下成事后,谢氏对殿下来说是最大的助益。”
萧泽嗤笑,“本王不需要用婚事来谋事与成事,所以,要娶谁,我自己说了算。”
他慢条斯理把合卺酒递到江菱儿手中,定定看着她,眸光安静带笑。
无声的对视中,江菱儿一把拿过,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把那匏瓜放到桌上。
“现在殿下的目的达成了,我的确拗不过你的权势,你想做到的,的确都做得到,没有人能忤逆你。从此以后,咱们相敬如宾,你什么时候厌倦了这把戏,我随时让位。”
江菱儿不再看她,起身,走到喜榻前准备抱一床被子走。
成王起身,长臂一伸拦腰将她抱回来。
“把戏?就算是把戏,本王也没道理娶个妻回来不碰的道理。”萧泽幽幽笑道。
“你卑鄙!”
江菱儿在他身前挣扎,被萧泽看似纤弱的臂膀搂得愈发紧。
“本王可从来没说过,要与你相敬如宾。”
江菱儿被他滚烫的手着后腰,突然察觉到他意图。
她开始笑起来,唇角有几分讥讽。“难道殿下是想说,你喜欢我,所以才娶我?”
萧泽看她脸上嘲讽似的笑容,也勾唇笑,“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开窍。”
江菱儿笑出声,“什么开不开窍?不过是不喜欢你,所以并未在意你的情感。”
萧泽垂头咬了咬她的唇瓣,“你说话可真让人伤心。不过——”
萧泽眼里晦朔不清,嘴角尤带笑意:“这不重要,你喜不喜欢,这辈子都是能我的人。”
“何况,你不喜欢更好,本王最喜欢你这双薄情的眼睛。尤其是——”萧泽顿了顿,拦腰抱起江菱儿走向喜榻,抵着她的腰将她按在鸳鸯衾中。
他的手背从江菱儿的眉梢一路抚到唇角,幽幽道:“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美人薄情,更是风情。”
江菱儿偏头不看他,被萧泽强硬地掰着下巴,深吻了下去。
......
江菱儿觉得自己快疯了。
萧泽一惯是斯文的,榻上也不例外,但他的斯文不同于温柔,是能把人逼疯的温吞。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望久了,便容易让人忽略里头蛰伏在深处的狠厉。
龙凤喜烛滴下蜡泪,斑驳在桌面上。
帐内鸳鸯衾翻红浪。
**
成王与江菱儿大婚的第二日,本该为萧淮与闻霜月拟定婚旨的建安帝收到剑北道加急军报。
挞旦收并了最北边的游牧民族后,又联盟了北境向来偏安一隅的高逊王庭。
如此一来,挞旦不仅壮大了实力,还没有了攻打大周时会被高逊夹击的后顾之忧。
所以,一月前挞旦举所有兵力,铁骑全部越过天阙山,兵临大周西北最后一道守关——成凌关。
半月前,成凌关己失守,边沙两城己被挞旦踏足。
现在挞旦要求大周主动宣布边沙两城归挞旦所有,同时,如果大周想要止战,需要派出嫡系公主出使挞旦和亲。
大周朝堂,今早一派沉默。
年迈的帝王坐在龙椅上,对下面主战的言论置若罔闻。
“陛下,挞旦来势汹汹,不可信他们的和亲之言。前朝时,也并不是没有杀公主毁盟约的先例啊!”新任兵部尚书额叩高殿。
他为西北的战事统筹这么多年,心里隐隐明白这回挞人是真的没有耐心再拖下去,这一局恐要决胜负。
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国库空虚,被久耗的征西军对上正处于巅峰的挞旦,输赢如何分还真不好说。
饶是如此,他也得上谏主战。
毕竟,天时地利人和,不占天时也有地利于人和。
征西军主帅昭王殿下现在在这里站着,他可不信,一个公主能比一个统帅更能息止战事。
“陛下,挞旦野心勃勃,不可轻信和亲之盟!缓兵之计缓到最后,军心散了就再也拢不回来了!何况,他们大言不惭让大周主动割让边沙两城,实在是欺人太甚,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成王与萧淮分立在文官与武将队伍的最前面,成王抬眼瞧了一眼略显疲惫的建安帝。
他晓得建安帝为什么犹豫。
若战,败了,大周葬送的不止是边沙二城。
他担不起这个骂名。
但历来都有和亲结盟的先例,没人会觉得不妥。
所以,送一个公主出去,将这短暂的和平延长到他寿终正寝那时,后事如何,就不干他这个‘先皇’的事了。
史书上,不会有他在位期间西北战败,大肆割让城池的丑事。
他老了,开始在意一个帝王的身后名。
成王敛去眸子里的幽芒。
人老了,骨头也老了。
建安帝缓缓开口,“如今,适龄的公主吗,便是老十了吧。”
一句话,就表明了建安帝的态度。
主战的一派全都看向昭王。
昭王把心里隐隐的戾气压下去,沉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平静地开口。
“陛下,挞旦如此行事,意图己不止是战争掠夺。他们今日要大周主动割让边沙二城,明日便是整个西北,退一步,输十步,他们要和亲公主,为的不是盟约,而是名正言顺的中原血脉,他们既然一改从前的野蛮,事事讲究名正言顺,便是意在中原正统。”
此话一出,哪怕是主和一派后背也有些发凉。
忽然将就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可不就是想要向西方表明,自己才是正统吗?才是正义之师吗?
萧淮出列站在殿中央,折身请命:“陛下, 儿臣请求挂帅西北,与挞旦殊死一战。不胜,不退。”
成王也出列,站在萧淮身旁,一字一句,清晰道:“陛下, 昭王殿下在西北数年,对征西军和挞旦都了如指掌,他如今腿疾痊愈,就是上天赐给大周的机缘。”
群臣跪了半数,齐声道:
“请陛下应允昭王挂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