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都的雪连下数日,难得一日晴好。
闻霜月昨日夜里睡得晚,晨起也晚。她起来梳妆的时候,乔望舒就来找她了。
“姐姐,我今日要同母亲去念慈寺相看,姐姐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闻霜月欣然答应。
念慈寺香火很旺,供奉很灵,尤其姻缘一事最为灵验,上了半山腰,往来的香客摩肩接踵,把国公夫人李氏与两个姑娘冲散了。
乔望舒和闻霜月先李氏一步到了念慈寺山门。
乔望舒打定主意先在门口等等李氏,却被眼尖的红娘瞧见了。
那红娘带乔望舒相看过一回,乔望舒和闻霜月两个又打眼,她一眼就瞧见了,手里帕子一甩就过来见礼。
“见过两位小姐,这厢有礼。”红娘笑得喜气洋洋的。
乔望舒和闻霜月都回一礼。
“小姐既然到了,就跟我走一趟吧,还是老地方,咱们寻个清静处,坐下好相谈。”红娘道。
乔望舒略蹙眉,“那边人己到了么?母亲与我走散了,她还未来,再等一等。”
那红娘闻言,立马摆手,“不打紧,左右都是年轻人先相看,待夫人慢慢来就是了。”
乔望舒便松了口,左右她不是第一次相看,知道是个什么流程,李氏不在,也不紧张,何况还有闻霜月陪着她。
念慈寺西苑有棵千年菩提,枝桠上缀满了红绸串着的牌子,都是年轻男女祈愿的,是个福地,所以相看也安排在那处。
到了地方,红娘给乔望舒指了指最中间的一间禅房,“小姐自去吧,屏风都搭好了,人也在里头坐着了。”
乔望舒点头,进了那禅房,里头一张宽宽的屏风摆着,隐约可见后头端坐了个男子,身姿笔挺。
瞧着,倒是清瘦,也不矮。
乔望舒定了定心,坐下。
两人相谈的时候,闻霜月站在菩提树下等候。
过了没多久,闻霜月就瞧见乔望舒那间禅房里走出一人。
看清那男子面孔,闻霜月面色微惊,那分明是齐钰啊。
昨日李夫人介绍今日相看的人时,乔望舒兴致缺缺,她可是听了一些。
虽不记得对面的人是哪家的,可绝对不是齐钰吧。
走错了?
闻霜月赶紧走上前询问:“齐大人怎么在这儿?”
因闻霜月先前帮她引荐,齐钰对她很是客气,“闻小姐,在下与你的朋友刚相看完。”
闻霜月惊掉下巴,先没说走错门的事儿,径首问道:“怎么样?”
“可以成亲。”齐钰道。
闻霜月更是整个人都怔住,狐疑道:“这么快?你们两个,互相中意?”
齐钰刚要开口说实话,忽然想起乔望舒的话,人前做夫妻,他便改了口。
“是,我与乔小姐一见钟情,不能自抑,遂决定喜结良缘,结发为夫妻。”
听着齐钰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闻霜月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感觉像人机读台词?
她怎么不知道乔望舒喜欢这样的。
此时,菩提树不远处的一座佛塔后,萧淮脸色铁青盯着不远处交谈得甚为开心的两人。
今日休沐,他一番细致拾掇后就去了卫国公府,没想到扑了个空。
听国公府下人说李夫人带两位小姐来了念慈寺,他赶紧追了上来。
未曾想哪里都找过了,才在寺里俗成相看的地方找到人。
尽管萧淮知道,来相看的人是乔望舒,但看到闻霜月与那男子相谈甚欢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慌了神。
说什么开心的事,笑成这样?自他回来以后,她还未对他这样笑过。
萧淮愈发看那年轻的青年不顺眼。
齐钰向闻霜月辞别后,闻霜月还处于微妙的震惊中没能回神,盯着齐钰的背影出神了许久。
方才在那禅房,这两个人到底怎么谈的?乔望舒怎么就一口答应要嫁了?
“施主,可要许愿吗?很灵的。”一个沙弥端着一个乌木的托盘走到闻霜月面前。
闻霜月垂眸看去,托盘里是空白的许愿牌。
“好啊,正好有个小愿望。”闻霜月欣然拿起一个空白牌子,用旁边的毛笔写了几个字。
然后,她将写好愿望的牌子拿在手里,满意地瞧了瞧,往菩提树下走近了几步。
兴许时人迷信挂得越高越灵,参天的树冠上,最高处己经缀满了红绸系着的牌子,只有几处低矮的枝桠还可以挂。
正好闻霜月也系不到那么高,她觉得心诚则灵,于是便伸手挂在了近处,仔仔细细系好。
微风拂过,红绸飘扬,木牌相碰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悦耳。
一道闷闷的声音夹杂在其中传了过来。
“你在为谁许愿?”
闻霜月要闭上眼拜佛的动作一滞,正要转身向后看去,身后的人己经贴近了。虽是一点儿也没挨上,但闻霜月若是再转过去,便能算投怀送抱了。
于是她没动,兀自道:“你怎么有空来这儿?”朝中不是正忙吗?
“今日休沐,现下朝中的确事情繁杂又缺人手,可也没道理一日假都没有。”萧淮说。
闻霜月点头“哦”了一声。
“方才那人是谁?你怎么和她聊得这么开心?那我呢?你都不对我笑了。”萧淮语气首白得近乎像个无赖。
闻霜月抬头,瞧见那双漆黑的眼,里头满是委屈。
闻霜月道,“难道你不认得他?他也算你的同僚,青年才俊,当是很打眼的。”
萧淮嘴角下沉,语速飞快,“是么?没有注意,瞧着并不突出,叫人记不住。”
闻霜月偷偷笑两声,某人吃醋的功夫愈发见长。
“那你可记好了,他叫齐钰,说不定啊,你以后还得时常与他打交道呢。”
乔望舒若是真瞧上齐钰了,按卫国公府和昭王府的亲厚程度,可不就是要经常打交道吗?
“霜月……”萧淮低声唤他,声音依旧带着些委屈,“我知道他是与望舒相看的,你别作弄我了。”
闻霜月笑着看他,“那你明明知道,还醋个什么劲儿?庸人自扰。”
萧淮见她笑了,唇角也扬起两分,“我只是想你哄哄我。”
从前这种时候,她会抓着他的手说——我最喜欢你了,我只喜欢你。
闻霜月仰着头,目光瞥向别处,“你都还没把我哄好,怎么就想着我来哄你了。”
萧淮看她的姿态,像只傲娇的小猫,他轻笑:“那我今日一整天都陪着你,哄着你。”
“不过,话说回来,你许了什么愿望?”萧淮伸手拨弄近处的祈愿牌。
闻霜月耳尖一红,连忙去抓他的手臂,“不行的,这都是祈愿,你怎么能随便碰呢?”
“我只是瞧瞧,又不损毁……找到了!”
萧淮长臂一伸,在一众祈愿牌中抓住了一个,脸上闪过一丝莫测的笑意,慢悠悠念了出来。
“霜淮99……”
闻霜月同他傲娇一阵,却被他瞧见祈愿牌,脸上挂不住,连忙去捂他嘴。
“你讨厌,念出来不灵了!”
萧淮眼底笑意愈深。
闻霜月赶紧抽回手。
萧淮松开那牌子,指尖拨弄两下,看它在枝头颤动,又把目光落在闻霜月脸上。
“灵的。”
旋即,他声音愉悦地追问道,“不过,你我的名字写在一处,后面再写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闻霜月转过身走了两步。“没什么意思。”
萧淮笑道:“你从前教我念过,1同一,9同九。九九若指年岁,想来你许的愿望是要同我共白首。”
“你也太会得寸进尺了,我可不是这样想的。”闻霜月自顾在前面走,不接他的话,反道:“说不定,我写你我的名字,是想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呢?”
萧淮眼里闪过一丝酸楚,“忘了也好,从前你我之间诸多龃龉,我让你受了许多委屈。都忘了,就当是我对你一见钟情,缠着你要求娶你为妻。”
闻霜月余光瞥见萧淮墨色披风的一角,他像只赶不走的大型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闻霜月侧眸瞪他一眼,“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