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脸色变了变，撩开帘子，看向站在门口拍衣裙上落雪的江菱儿。
“你怎得也不提前说要来？”他问。
江菱儿径首走过来，“没来得及递信，我现在是自由之身，得了空自然是来瞧瞧祈年。”
温祈年颔首，“江姑娘费心了，计划一切周全，没什么变故。”
江菱儿点头，“那就好。”
萧泽意味不明笑了笑，“你就这么急？本王不是说明日一早就要去接你出宫了么？”
江菱儿没接话，自然而然走到温祈年身旁坐下，伸出冻得通红的五指，在暖炉上烤着。
“说起这个，正好与殿下再合计一番。”
萧泽瞧着她粗糙的手，略一挑眉，“还有什么可以合计？”
“我眼下是要从宫里脱身不错，可也犯不着以成王妃的身份出来。今日皇帝只是口头应了，还没下婚旨，你挑个他心情好的时候，就说自己改主意了，今日求婚是一时冲动，事情尚有转机，你应该娶个清流一派的世家贵女为正妻，壮大势力。”江菱儿道。
“知道了。”萧泽淡淡应了一声。
江菱儿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便又转了话题:“祈年的面具可做好了？”
“好了，他以后，就叫晏秋了。”萧泽道。
晏是早逝亡母的姓，秋，只是因为他出生在秋日，他的名字，此后也不必再有任何寓意与期盼了。
江菱儿改口唤了一声，“晏秋。”
“嗯。”温祈年微笑点头。
萧泽沉默了一会儿，如玉般的面颊上有几丝惋惜，被月光一照，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淡淡的愁绪里。
江菱儿用脚尖轻踢他，“怎么了，伤春悲秋？今日不过是第一场硬仗，殿下这就累了？”
萧泽掀眸看她，张了张口，低声道:“不解风情。”
江菱儿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
萧泽叹息一声，“以后，世上再无温祈年了，你要戴着这副面具，隐姓埋名。”
温祈年淡笑着摇头，并不在意。“只要殿下能做盛世明君，我与诸子都做无名之辈又何妨。”
江菱儿一拍温祈年的肩膀，“什么无名之辈，待殿下成事，自然要讨个高官来做，富贵荣华，功名利禄，都是好东西。”
温祈年咳了两下，笑着应和，“你说得是。”
萧泽看着江菱儿，饶有兴味道:“那你待与本王讨什么？”
“封我个郡主做做，香车华服，奢华府邸。”江菱儿随口道。
萧泽笑起来，“好啊。”
江菱儿满意地点头，“还算爽快。”
温祈年轻咳一声，垂眸喝茶。
月悬中天。
卫国公府里一片寂静。
茫茫白雪映射着月光，照在窗棂上惨白一片。
闻霜月双手抱膝，斜靠在床头。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双出神的清眸里，带着清浅的笑意。
她不敢睡，她怕今日见到的萧淮，也只是一场梦。
忽地，窗外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闻霜月的神思被那响动召回来。
这个时辰己经很晚了，应当不是下人。
卫国公府毕竟是将门，侍卫训练有素，也不可能放了贼人进来。
会是什么？
难不成是流浪的小猫小狗？现在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可不好。
闻霜月从榻上起身，拿起床头的披风拢在身上，向窗棂走去。
她没开窗，先是凝神听了片刻，果然听到声猫叫。
闻霜月赶紧支开了窗户。
寒冷的风雪灌进屋内，不过片刻，又被一道宽大的身躯挡住。
闻霜月视线所及的，的确是只猫儿，但那猫儿却被男人抱在怀里。
闻霜月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要把窗户关上。
萧淮一把撑在窗格上，先把猫放进了屋内，然后呼出一口白茫茫的寒气，瞧着闻霜月。
“是我。”
闻霜月根本不明白萧淮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挟持了乔望舒的猫来骗她。
半夜三更，他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的窗户外面。
“你！……”
闻霜月下意识要后退，萧淮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霜月，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闻霜月别开眼不看他，冷冷道:“什么话就如此急了？不如昭王殿下等过两年再告诉我吧！”
萧淮一阵语塞，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披风，把窗口挡了个严实，身体又往前贴了几分。
“夫人……”
“谁允许你这么喊的！”闻霜月见萧淮一副想要翻窗的样子，她愤然走上前去推他。
“从前怎么不知，堂堂王爷，竟如此没有礼义廉耻，竟然半夜翻墙！”
闻霜月推他，萧淮纹丝不动，她还反被萧淮一把抱住。
“你好大的胆子！”闻霜月又气又恼，一拳一拳砸在萧淮胸口。
萧淮把她抱得更紧。
打了几下，砸在他胸口的拳头失了力道，怀里的人在发抖。
他用粗糙的指腹给闻霜月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
闻霜月攥着她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胸膛，哭得汹涌而无声。
萧淮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她的眼泪一起在收紧，他低垂的眼睫下，眼眶也渐渐地红了。
“萧淮，你个混账。”
怀里的人，声音哽咽到不像话。
萧淮沙哑着嗓子“嗯”了一声，他改为单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扒开窗户，长腿一掀，就这么登堂入室。
闻霜月泪眼婆娑地抬头，双手都在用力地推他回去。
“你翻墙也就罢了，怎么还要翻窗进来！这里是卫国公府！”
萧淮不退反进，进了屋站首了身体，反手把身后的窗户关得严丝合缝。
“你不和我回去，家里好冷。”
闻霜月没好气，“这么大的雪，你在外面翻墙就不冷了？”
“如果是翻墙来找夫人，就不冷。”
“我不想听你花言巧语，走开。”闻霜月转身抹泪，不理睬他。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粘着她。
“夫人，我错了，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再一意孤行，什么都不告诉你。”
闻霜月冷声轻哼，反问道:“是么？那如果让你回到两年前，你还会那样选择吗？”
萧淮脚步顿住。
闻霜月彻底冷下脸来。
“不知悔改。”
萧淮上前两步，拉住闻霜月的手。“夫人，当年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所以我今夜来找你，就是为了细细说给你听。”
“我现在不想听了！”闻霜月甩开他的手，强忍着眸子里的泪水，声音满是崩溃。“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而生气。”
她眼眶红红的，整个人在伤心中摇摇欲坠。
“萧淮，你知不知道，当初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你想好了一切，计划好了一切，可想过我会有多难过，会有多绝望？”
“我知道，你去西北定然九死一生，而我那时与温家人有来往，所以你选择不告诉我。你有你的考量，你有你的苦衷，我理解。可你觉得，我是因为你选择瞒着我而生气吗？”
“陛下当初让卫国公收容我为义女的圣旨我看了，里面明明白白写着，夫丧一年我可再嫁，陛下会为我赐婚。既然两年前你与陛下有约定，这个圣旨，你也是知晓的吧。”
闻霜月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仰头质问萧淮。
“不，不光知晓，说不定，还是你的手笔，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