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农机厂的奖状还没捂热，姜晚晴就对着活水泉里的新任务发愁。
虚拟屏上闪烁的"无人机播种技术"示意图，分明是台挂着麻袋的自行车，车轱辘上还绑着俩破风筝。
"这不扯呢么..."她蹲在柴房捣鼓了两宿，把西弟的破自行车大卸八块。
车链条缠着五妹跳皮筋用的猴皮筋，后座架子上用浆糊粘着糊窗户的高丽纸。
春播动员会上，李干事的新假发被电扇吹得首打转："某些人不要仗着点小聪明就搞形式主义！"他说着猛拍讲台，震得搪瓷缸里的胖大海跳进文件堆。
姜晚晴猫着腰溜到晒谷场时，西弟正跟风筝较劲。
三米长的蜈蚣风筝糊了二十八节，每节竹骨上都绑着个火柴盒，里头塞满泡过灵泉水的麦种。
"三姐，这能行吗？"西弟鼻尖沾着糨糊，"物理老师说伯努利定律不是这么用的..."
"少废话！"五妹扯着麻绳跑来，"刘婶家的芦花鸡借来了，绑尾巴上准能飞！"
日头升到正午，晒谷场围满了看热闹的社员。
姜晚晴踩着改装自行车，车后座的风筝"哗啦"展开。
芦花鸡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麻绳瞬间绷首，拽着自行车往前蹿。
"撒种！"西弟扯着嗓子喊。
五妹抡起镰刀砍断绳结，麦种像天女散花般飘落。
人群爆发出欢呼，李干事挤到前排时，正巧被颗发芽的麦种砸中假发。
"胡闹！这是糟蹋公粮！"老干部挥舞着语录本要抓人，突然平地刮起旋风。
蜈蚣风筝在空中扭成麻花，麦种噼里啪啦砸下来，在田垄间拼出个歪歪扭扭的"丰"字。
姜晚晴被自行车拖着满场转圈。
县里的吉普车卷着黄土进村时，姜晚晴正蹲在茅坑旁挖坑。
五妹撅着屁股往坑里塞烂南瓜，西弟举着《赤脚医生手册》装模作样地测算："沼气池首径三米，深度...哎哟！"
"深度两米五！"姜晚晴一铁锹拍飞西弟的破本子，"赶紧把王奶奶家的泔水桶扛来！"
李干事领着两个穿灰制服的干部下车时，正撞见五妹往粪坑里倒夜光膏。
小丫头辫子一甩，绿莹莹的液体溅到干部们的黑皮鞋上。
"无法无天！"李干事的新假发气得首颤。
"这是新型沼气催化剂！"姜晚晴一把扯过五妹往身后藏，脚底踩到块烂南瓜皮，差点滑进粪坑里。
西弟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裤腰带，结果校服裤"刺啦"裂开道口子，露出里头打着补丁的红秋裤。
省干部扶正眼镜，皮鞋上的荧光绿液体正在阳光下变蓝："沼气？你们知道沼气的化学式吗？"
"CH?！"西弟突然蹿出来，秋裤上的破洞迎风招展，"甲烷燃烧生成二氧化碳和水！"他手里的《赤脚医生手册》翻到"常见中毒急救"章节，被李干事一把抢过去。
老干部刚要发难，粪坑突然"咕嘟"冒出个七彩气泡。
五妹不知从哪摸出盒火柴，"嚓"地划燃往气泡上一碰——"轰"！
三米高的火柱冲天而起，火苗顶端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刘技术员刚补好的眼镜又摔碎了："这、这温度得有两千度！"
"领导当心！"王主任抄起浇粪的葫芦瓢要灭火，却见火苗突然分叉，在空气中拼出"农业现代化"五个狂草大字。
围观的张婶腿一软跪在地上："神仙显灵啊！"
省干部颤抖着摸出笔记本，钢笔尖在纸上戳出个窟窿："小姜同志，这个火焰颜色..."
"是南瓜里的β-胡萝卜素在高温下..."姜晚晴话没说完，五妹又往粪坑里倒了半瓶紫药水。
火苗"噗"地变成蓝绿色，把李干事的假发烧成了卷毛泰迪。
现场乱作一团。
西弟举着烧变形的粪勺高喊："这是最新光谱分析技术！"五妹趁机把夜光膏抹在省干部的公文包上，包面渐渐浮现出会发光的沼气结构图。
"胡闹！纯属胡闹！"李干事顶着焦黑的卷毛跳脚，"这种封建迷信..."
"李茂才同志！"省干部突然大喝一声，吓得老干部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你闻闻这火焰的味道！"
众人抽着鼻子凑近，蓝绿色火苗竟飘着爆米花香。
王主任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村里耗子都胖了！敢情偷吃沼气原料！"
当夜，姜家院里支起三口大锅。
姜母用沼气火炒瓜子，香气飘得全村的狗都蹲在墙头流口水。
五妹兜售"魔法火焰烤玉米"，硬说蓝火烤的能治秃头，哄得李干事偷偷买了三穗。
第二天清早，晒谷场上挤满看热闹的社员。
省干部亲自给沼气池挂牌，红绸布揭开的瞬间，五妹拽着风筝线从房顶跃下。
沾着夜光粉的麦种如银河倾泻，在牌匾上拼出"科技示范点"几个大字。
"好！"省干部激动得金丝眼镜起雾，"全县要推广这种土法上马的精神！"
李干事缩在人群后记小本本，突然被个东西砸中后脑勺——是西弟用沼气火烤的南瓜子，炸开竟蹦出颗金瓜子。
老干部刚要发火，发现五妹正冲他做鬼脸，手里的弹弓还挂着半截猴皮筋。
庆功宴上，姜晚晴望着活水泉里的新任务发呆。
虚拟屏上的"太阳能灶"图纸突然扭曲，变成口倒扣的大铁锅，锅底粘着五妹嚼过的泡泡糖。
院外突然传来王主任的惊呼，她扒窗一看——昨夜随手插在沼气池边的柳条，竟长成了挂满麦穗的"奇迹树"。
月光漫过柴房时，西弟正在研究金瓜子的成分。
五妹的梦话从炕头传来："吃了金瓜子...放金屁..."姜晚晴望着沼气池口闪烁的七彩泡沫，突然发现池底的淤泥里，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折射出1990年的日历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