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嘶吼在死寂的黑暗中炸开,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摧垮一切的决心。体内因极限奔袭和情绪激荡而濒临破碎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我全然不顾!此刻,唯有师父那一线即将彻底断绝的生机,是我眼中唯一的光!
阿婆被我疯狂的气势逼得踉跄后退,枯瘦的背脊重重撞在粗糙的木柱上。油灯熄灭后的浓重黑暗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急促如鼓风箱般倒吸冷气的嘶哑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挣扎。
“造孽…造孽啊!”,她痛苦地哀嚎着,声音破碎,“那是活人禁地!断了轮回的绝路!古往今来,擅闯者…魂消魄散,永不超生!你师父若知晓…若知晓你为了他行此大逆…他…他死也不能瞑目啊!”。
“那就让他活过来!亲口骂我!打我!杀了我都行! ”,我一步踏前,脚下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体内奔涌的内力带着一种濒死的狂热,激荡得屋内气流紊乱,阴风阵阵!“阿婆!别再废话!没时间了!看着师父死,还是给我一条路!选!”。
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斩断了所有犹豫的可能。
死寂。
只有竹榻上师父那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喘息声,像是最后的倒计时,每一秒都敲在我的心脏上。
“唉——!!!”。
终于,一声悠长、悲怋、仿佛抽干了所有生气的叹息,从阿婆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对铁律的敬畏,对生死的无力,对疯狂后辈的绝望,以及…一丝被这玉石俱焚的决绝所撼动的、极其微弱的动摇。
“罢…罢…罢…”,她连说了三个“罢”字,每一个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身…老身…就…就陪你…赌上这把…万劫不复!”。
她佝偻的身体在黑暗中摸索着,踉跄着走向墙角一个积满灰尘、散发着浓重草药和腐朽气息的古老木箱。箱盖被她颤抖的枯手“嘎吱”一声掀开,一股更加阴寒、仿佛来自地底的气息弥漫开来。
“点…火折子…”,阿婆的声音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然。
我立刻掏出随身的火折,用力一吹,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勉强照亮了一方昏黄的空间。
借着摇曳的光,我看到阿婆从木箱最底层,无比慎重、如同捧起千斤巨石般,捧出一个用层层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黑布上沾满了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她一层层解开黑布。
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一柄长约两尺、通体乌黑的木剑。剑身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扭曲盘旋、如同活蛇般的诡异暗红色天然纹理,在火光下仿佛在缓缓蠕动。剑格处,镶嵌着一枚布满裂痕、色泽晦暗的铜钱,铜钱上的“乾隆通宝”字样模糊不清,透着一股跨越生死的苍凉。剑柄末端,则系着一根暗红色的、不知什么材质的细绳。
这柄剑一出现,屋内的温度仿佛瞬间骤降!一股无形的阴寒之气弥漫开来,火折的光都猛地黯淡收缩,仿佛惧怕这东西的气息。我体内的气血都为之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这是…‘引魂木’所制的‘阴桥钥’…”,阿婆的声音带着一种面对禁忌的敬畏,枯手着乌黑的剑身,那暗红的纹理在她指尖下仿佛真的在缓缓流动,“它…能短暂地…在生与死的界限上…凿开一条缝隙…一盏茶!最多只有一盏茶的工夫!时辰一过…阴桥崩塌…阳世的门…就永远关上了!”。
她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在昏光中死死盯着我,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绝望:“听着!阴桥之下,阴阳颠倒,生魂是最大的‘异数’!你会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显眼!一旦踏入,幽冥路引,黄泉鬼差,乃至迷失游荡的凶魂厉魄…都会闻着‘活气’蜂拥而来!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拖入永恒的沉沦!撕碎你的魂魄!占据你的阳身!”。
“你能依仗的…只有这柄剑上那一点微末的‘死气’遮掩…还有你心头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念火!”,阿婆的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警告,“切记!千万!千万!不可回头!听到任何呼唤,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哪怕是…是你师父在叫你!都!不!能!回!头!一旦回头,阳气一泄…万鬼噬心!神仙难救!”。
“还有!”,她急促地补充,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师父榻前的地面,“时间一到…无论成与不成!你必须回到这里!就在你师父的‘生位’之前!用尽你最后一点力气…把剑插回此处!只有这样…才有一丝渺茫的希望…能让你…让你的魂魄…找到归路!”。
“你…你…你真的想好了吗?”,阿婆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现在反悔…还…还来得及…送你师父…安心上路…”。
我沉默着。
目光越过阿婆,落在竹榻上。师父的气息,己经微弱到了极致,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了。那缕残存的生机,如同风中飘摇的蛛丝,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安心上路?”,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燃烧到极致后的平静笑容,“没有师父的路…我…不走。”。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死寂。没有慷慨激昂,没有热血沸腾,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决绝。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