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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道士进门

夏日的阳光像融化的铜汁泼在院坝里,我爸正给猪圈补漏时,篱笆墙外突然传来一声:"这是文老头家吗?"

声音不大,却惊得猪圈里两头半大的黑猪"嗷"地挤作一团。我爸抹了把汗抬头,看见个穿青布衫的男人站在刺梨树下。那人身形像根被压弯的竹子,解放鞋的鞋帮己经开胶,可那双眼睛——当我爸后来跟我描述时,指节不自觉地敲着烟锅——那眼珠子黑得发蓝,盯着看久了会让人后脖颈发凉。

"你找文老头有啥事?"我爸撂下糊泥的抹子,泥点溅在裤腿上像一排歪扭的符咒。

"我姓马。"道士拍了拍泛白的双肩包,帆布底下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文老头请我来做法事。"他说"法事"二字时,嘴角的胡渣跟着颤动,像有什么活物在皮肤下爬。

堂屋的穿堂风本该驱散暑热,可马师傅刚跨过门槛就猛地后退三步。他从包里掏出个铜罗盘,我爸后来告诉我,那罗盘的指针疯转得像被鬼掐住的蜻蜓翅膀。老道用指甲在门框上划出几道白痕,嘴里念的咒语带着古怪的腔调,像我们后山溶洞里滴水的声音。

"阴气太重。"黄师傅接过凉茶时,碗里的水突然泛起细密的水泡。他食指在碗沿一刮,那些气泡立刻聚成个扭曲的人形,又"啪"地散开。三姨婆带着我妈和我姐从里屋出来时,老道的罗盘突然"咔"地裂了道缝。

我姐死死揪住我妈的衣角。那年她刚满六岁,辫梢还系着端午节剩下的五彩绳。后来她跟我说,当时看见道士的影子比正常人浓得多,像泼在地上的墨汁还会自己蠕动。

"哎呀,马师傅!"三姨婆突然提高嗓门,手里的蒲扇"不小心"打翻了盐罐。雪白的盐粒洒在门槛上,立刻变成灰黑色,"您给看看我这老寒腿..."她撩起裤管时,我清楚看见她脚踝上有圈淡青色的手印,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河里拽过。

日头西斜时,院外终于传来爷爷特有的咳嗽声——每隔三声就要"咔"地吐口痰。叔叔背着竹篓跟在后头,衣裳后背结着层盐霜。爷爷一见黄道士就咧嘴笑了,露出被烟叶熏黑的牙:"老马!八百里酒都给你备好了!"

泡粑粑的荷叶在我姐手里窸窣作响,米香里混着淡淡的柳叶味。马道士接过粑粑时突然皱眉——雪白的米糕上粘着根细长的黑发,他悄悄把那头发绕在罗盘指针上,铜针立刻指向了母亲所在的方向。

晚饭的腊肉炒得油光发亮,可马师傅只夹配菜的蒜苗。爷爷倒的八百里酒他浅抿两口就扣住了杯口:"子时还要会会那位。"他说这话时,里屋的铜镜突然"咚"地倒扣在桌上。

暮色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晕开时,马道士终于开始布置法坛。他从那个看似瘪塌的背包里取出:一柄铜钱剑,剑穗上系着五帝钱;三张画在书宣上的符,朱砂里掺着金粉;最骇人的是个黑陶小坛,坛口封着处子发辫编成的绳结。

"文老哥。"马道士摆弄着青竹突然开口,"你媳妇最近去过水边吧?"月光照在他摊开的掌心上,那里有个柳叶形状的瘊子正渗出淡红的血珠。

爷爷还没答话,猪圈里的黑猪突然发出濒死般的嚎叫。马道士抄起铜钱剑就往外冲,我们紧跟到院坝时,看见两只猪好端端地站着,但食槽里的泔水结了一层冰碴子。道士用剑尖挑起块冰对着月亮看——冰晶里冻着几根纠缠的长发。

"戌时三刻了。"马道士突然掏怀表看时间,那怀表盖上刻着八卦图,"准备公鸡和五彩线。"他边说边用脚碾碎地上的冰碴,每碾一下,远处河滩就传来"哗啦"的水声。

"点香!"马道士厉喝。三根线香刚燃起就烧出两短一长的凶兆。他把香插在装满生米的碗里,米粒立刻变成铁灰色,还散发出河底的腥臭味。

此刻月亮正好悬在老柳树梢头。马道士褪去青布衫,露出贴身穿的紫色法衣,背后太极图的阴阳鱼竟然是用人法绣的。他抓起把冥纸往空中一抛,纸钱不落反升,在屋檐下聚成个模糊的人形。

"不是寻常水鬼。"道士咬破中指在铜钱剑上一抹,"这东西吃过祭祀。"话音刚落,房屋边的青苔突然疯狂生长,转眼就爬满了半面院墙。

爷爷突然按住我姐的肩膀:"去给你娘床头挂面铜镜。"他塞给我的镜子上刻着先天八卦,背面还粘着张黄符。穿过堂屋时,我发现八仙桌上的酒不知何时变成了血色,泡粑粑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水珠,像无数双流泪的眼睛。

子时的梆子声从远村传来时,马道士己经用朱砂在房屋中画了个巨大的八卦。他让我叔抱着公鸡站在阳鱼眼位置,自己则立在阴鱼眼处,铜钱剑指天念咒。夜风突然停了,老柳树的枝条却开始剧烈摇摆,树根处传来"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来了。"黄道士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轻柔。他法衣上的阴阳鱼开始自己旋转,而我母亲那边边的湿脚印,正一个接一个地朝八卦阵中央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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