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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场买货

第二天的夜色比往常更沉,鸡窝里尚未传出第一声啼鸣,屋里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我爹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他摸到枕边的火柴盒,划亮第三根才看清堂屋晃动的影子——是爷爷和叔叔正在捆扎麻绳,地上散落着几截燃尽的火柴梗,焦黑的火柴头像死去的萤火虫尸首。

"这么早?"我爹趿拉着草鞋走过去。

爷爷没抬头,继续往帆布包里塞干粮:"马道士说要提前要把东西备齐。"他说话时嘴角的旱烟明明灭灭,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叔叔蹲在灶口烧火柴,新削的竹片在火焰中蜷曲发黑,散发出松脂的苦香。每烧完一截,他就小心地把炭化的头子插进竹筒——这是走夜路时最省钱的火把。

屋外浓黑如墨,火柴的光圈只能照亮三步内的泥地。我爹送他们到院门口。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露水打湿的茅草不断抽打在叔侄俩的裤腿上,远处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呜咽。叔叔举着竹筒火把走在前面,火光惊起几只夜蛾,扑棱棱的振翅声让人头皮发麻。走到三岔口的古樟树下时,爷爷突然按住叔叔的肩膀——树洞里供着的土地公神像倒扣在地上,香炉里的灰烬还是温热的。

天光微亮时,他们终于赶到邻村的拖拉机站。铁皮棚子下己经蹲着七八个赶集的乡民,女人们用头巾包着脸打盹,男人们闷头抽着喇叭筒旱烟。见到爷爷他们,人群不约而同地往两边挪了挪,有个穿蓝布衫的妇人甚至把装鸡的竹笼往身后藏了藏。

"去乡里的,2块钱一位!"黑脸车把式甩着摇柄走来时,车斗里己经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爷爷护着装法器的包袱坐在车尾,烟袋锅的铜嘴在颠簸中不断磕碰铁皮,发出"铛铛"的脆响。前排两个苗家姑娘的银项圈随着车身摇晃,叮咚声混着柴油机的轰鸣,竟隐约像昨夜我娘念叨的古怪调子。

乡场比往年更热闹。刚下过雨的泥地被无数草鞋踩成酱色糨糊,卖猪崽的贩子提着粉红耳朵尖声叫价,羊市里两只公羊正用犄角撞出闷雷般的声响。爷爷在牛场边的茶棚要了碗苞谷烧,老板端酒时手指刻意避开了爷爷的掌心——这是防备"过病气"的老讲究。

叔叔攥着爷爷给的褶皱票子,先钻进了竹器市。卖竹的老汉蹲在青翠的竹捆后头,指甲缝里都是绿渍。

"要带根须的?"老汉掀起草帽,露出晒得通红的脸膛,"后生仔,这是要镇宅啊?"他吐掉嘴里的竹篾片,突然压低声音:"东南坡第三棵老竹,挨着雷劈木长的,最辟邪——得加两分钱。"

叔叔刚要还价,老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家里人是不是沾了水里的东西?”

远处传来爷爷的咳嗽声,叔叔慌忙付了钱。青竹断面渗出清冽的汁水,却在捆扎时突然滴落三滴暗红,把麻绳染得像浸了血。

处子手纺店的老板苗家阿婆的织机摆在布市最里头,五色丝线在阳光下泛着虹彩。见叔叔靠近,老太太银镯子"叮当"一响,织梭突然卡住了。

"后生,线要什么颜色?"阿婆耳垂上的大银环晃得人眼花。她捏起叔叔的衣角搓了搓,突然变脸:"青线压白线,这是要捆不干净的东西!"

叔叔并未理会苗家阿婆,拿上买的东西,变向王记香烛铺走去

香烛铺的王掌柜正在糊纸人,金箔纸剪的眼睛还没点上瞳仁。见叔叔进门,他手里的浆糊刷"啪"地掉在柜台上。

“一块六!"

王掌柜的算盘珠子自己跳了两下,

叔叔突然按住那张纸。纸面触手冰凉,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渗着水珠。柜台下的陶瓮里,泡着的纸灰突然翻涌起来,浮出几片没烧尽的柳叶。

"再加三刀金银纸。"叔叔想起爷爷的嘱咐,"要印着龙纹的。"

王掌柜包纸时,柜台上的纸人突然"沙沙"响动,没画眼睛的脸正对着叔叔的方向。

歪脖柳下,笼里就剩那只红冠公鸡。见叔叔过来,公鸡突然扑棱翅膀,铁笼被撞得"哐当"响。

"这畜生认主,上我来!"老头牙齿黑黄,说话带着鱼腥气,"。叔叔倒退半步,公鸡却突然安静下来,任由那老头摆布。

回程的拖拉机满载着归家的乡民。车把式特意在爷爷旁边留了空位——后斗正中摆着个湿漉漉的麻袋,每隔一会儿就剧烈扭动几下,发出"咕咕"的闷响。爷爷的烟袋锅这次没敢点火,只是死死按着随身的包袱。路过三岔口时,古樟树下的土地庙前多了堆新鲜纸灰,风一吹,灰烬里露出半张没烧尽的黄表纸,上面朱砂画的符咒还泛着诡异的光。

日头偏西时,他们终于望见村口的老槐树。叔叔突然发现树干上缠着条褪色的红布,正是去年栓娃娃亲用的喜绸。爷爷摸出怀里油纸包的泡粑粑,米香混着荷叶的清气飘出来——那是给我姐带的,雪白的粑粑上还印着福字花纹。可当叔叔接过包裹时,最上面那个粑粑突然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绿的馅料,活像张冷笑的嘴。

刚进家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阴暗处蛰伏。我爹迎上来,脸上满是焦虑:“你们可算回来了。”

夜幕降临前,三姨婆挎着竹篮匆匆赶来。篮子里除了一包朱砂,还有她从娘娘庙求来的香灰。当她看见供桌上那坨用红布盖着的肥肉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油腥味里分明混着河底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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