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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关于故乡

我姓文,叫文川,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湘西人,我生在湘西十万大山里面的一个小山村,在这座小村中,因大多数人都姓文,故这村就被叫做文村儿。同时也是一个被世人唤作“瘟村”的存在。

我们文家在此地扎根多少代了?族谱上模糊记载着"明末避祸至此",可那发黄的纸页间总粘着些可疑的暗褐色污渍。小时候我总疑心那是血迹,首到某个中元节,看见九叔公用同样的颜色画符,才知是朱砂混了鸡冠血。

外乡人管这里叫"瘟村"时,总要不自觉地在衣襟上擦擦手。眼神中充满了嫌弃之色,每当文村的孩童路过其它的乡镇,镇上的孩子总会朝我们扔石子,嘴里喊着"瘟神仔滚远些",可他们不知道,我书包里常年揣着个绣五毒纹的香包——那是阿姐用艾草、雄黄和某种说不清来历的骨粉缝的。

我家那座吊脚楼,卯榫间总渗出陈年的松脂味。阁楼地板有块活板,掀开能看见底下埋着的陶瓮,瓮口用红布扎紧,偶尔会在深夜发出"咕嘟"声。每当我向那发出"咕嘟"的陶瓮寻去时,阿奶总会打断我,说那是腌酸菜的,就好似冥冥之中刻意不让我接触那陶瓮,可我分明见过她往里面滴指尖血。

最奇怪的是屋后的菜地。苞谷秆子间立着七座无碑坟,呈北斗状排列。清明时爷爷总要往每座坟头插三炷香,香灰落处,土里会钻出些赤红蚯蚓,扭动着组成模糊的字形——这是文村孩子最早的识字课。 夏夜乘凉时,常能看见磷火在坟间游走。有回我瞧见团蓝火钻进某座坟的裂缝,第二日那里就冒出簇血红的菌子。九叔公连夜来挖走时,我听见他念叨:"又到年份了......"。

后山的雾是活的。

黎明时分,那些乳白的雾气会顺着山脊爬下来,蛇一样缠住村头的大槐树。雾浓时,能听见里面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朽木敲击空心的骨头。猎户老拐说,那是山鬼在数自己的肋骨。

爷爷严禁我午后上山,说申时三刻一过,林子里会多出条不存在的小路。他年轻时跟过赶尸队,有回亲眼看见雾里走出列穿蓑衣的身影,最前面那个摇铃的,转身时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

后山的野果尤其诡谲。有种叫"鬼笑莓"的浆果,掰开会流出乳白汁液,尝一口先是甜如蜜,片刻后舌根便泛起尸臭味。更奇的是崖畔那些蕈子,雨天会膨胀成婴孩拳头大,轻轻一碰就发出类似呜咽的"吱"声。

后山脚下有条小溪,水不深,但极清冽,但我常常从大人的口中听到,那溪流中不是他家的娃儿溺亡,就是村中的年轻后生为情所困喂了这溪中的鱼儿,站在山上往下看,明显的看见小溪中有一处漩涡,就如同人的眼睛一般。所以村里人叫它“鬼眼溪”。溪水从悬崖上流下来,常年冲刷出一片浅滩,我和姐姐小时候常在那儿放牛、摸鱼。

可就是这条看似平静的小溪,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年我九岁,夏天午后,我和姐姐在溪边抓螃蟹。溪水冰凉,石头底下藏着不少河蟹,我们翻了一块又一块,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姐姐惊叫一声,指着水里喊:“川娃 快看”!

我低头一看,只见溪水深处有个黑影缓缓游过,像条大鱼,可又比鱼长得多,像蛇,又比蛇粗壮。 我吓得往后一退,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水里。 那一瞬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我的脚踝,冰凉滑腻,像水草,又像……某种活物。我拼命挣扎,可身子却像被往下拽,眼前的水越来越暗,耳边只剩下咕噜咕噜的水声。 就在我快要窒息时,姐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硬生生把我拖上岸。

我瘫在石滩上大口喘气,心中一阵后怕,脚踝上赫然印着几道乌青的指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过。 姐姐脸色惨白,拉着我就往家跑。

回到家,我们谁都没敢提这事,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独自去溪边。

文村的 规矩比蛛网还密。

吃饭时筷子不能竖插,那是祭鬼的姿势;夜里听见猫头鹰笑,要立刻往门外撒把糯米;若是梦见穿红衣的人,第二天必须去祠堂点盏续命灯。 最怪的是每月初七,全村要把所有镜子用黑布蒙上——九叔公说,那天的镜面会照出不该看的东西。

记得有年腊月,货郎李在村口摔碎了面铜镜。当夜他家的狗就疯了,咬断绳子冲进后山,天亮时被发现挂在老槐树上,肚皮被撕开,内脏摆成了奇怪的图案。九叔公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往树上泼了半桶黑狗血。

现如今站在祠堂前的晒谷场上,能看见半山腰那些废弃的屋基。疯长的野草间,偶尔会露出半截刻着咒文的界碑。九叔公说,那些搬走的人其实都没走远——后山的雾夜里会往东飘,经过镇子时,总有人听见雾里传来熟悉的乡音。

有年冬至,我在县城遇见个文村出去的后生。酒过三巡,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为啥咱村的坟都朝西歪吗"?见我摇头,他笑了笑便用筷子蘸酒在桌上画了个古怪符号:"因为底下有东西在翻身......"。当时我并不明白他所谓的“底下有东西在翻身......”,只是当做那后生酒吃的多了,说的些醉话罢了,那曾想多年以后却轻生经历了“底下有东西在翻身......”的事件。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我写下这些文字时,窗外后山的方向又飘来那种特殊的雾,带着铁锈与陈香混杂的气息。阿姐刚送来盏油灯,灯芯是用坟头艾搓的,火光里偶尔爆出几点幽蓝。

在这湘西最深的褶皱里,有些秘密注定要随文村一起,慢慢烂在时间的胃囊中。就像九叔公常说的:"瘟村的债,总要有人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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