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霓裳节。
距离裴玉镜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是喜忧参半。
忧的不是楚绯,而是姬衡。
“主上夜露寒凉。”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楚珏死前那时也是在——
用血引路,来世相逢。
节日格外热闹。
裴玉镜只带了姬衡出宫。
酒过三巡。
两人在船上。
“姬衡,”裴玉镜往湖面望去:“若我说要带你走...”
姬衡的回应快得惊人:“臣去准备车马。”
“你不问去哪?”
“天涯海角都行。”
“……天涯海角都行,可偏偏我故乡不行。”
裴玉镜脑中响起系统的声音:你疯了?带古人回现代?
裴玉镜:他愿意,我也愿意。
系统:宿主你醒醒啊,就算吃不完你也不能打包啊!
裴玉镜内心是很惜才的,尤其是姬衡这种全能型,还忠诚度爆表的人。
他就从来没想过把楚绯带走。
姬衡还没听完裴玉镜的话,裴玉镜就先醉倒了。
他说:“姬衡,我该拿你怎么办……”
半年来,裴玉镜都没有再见楚绯,他不乐意见就不见。
前段时间,裴玉镜废除紫缘净土不能科考的旧令,从今以后,只看才能,不看出身。
可有人欢喜有人愁,外城人开心了,内城人觉得资源少了,又开始闹,总算解决完这些事情。
裴玉镜虽然是个临时皇帝,也算是把这个渔网补的差不多了。
裴玉镜甚是欣慰啊。
之前御淡卿交给忌天下处理,忌天下不仅处理了御淡卿本人,还抄检了御府,从里面发现联名起义书,里面就有不少裴玉镜交好的臣子。
裴玉镜甚痛心,痛心他们的背叛。
首到忌天下也造反后。
裴玉镜也开始多疑多思起来。
裴玉镜无比相信姬衡忠诚于自己。
姬衡如今手握兵权,且权倾朝野,无人可匹敌。
可自己走了,谁来管姬衡呢?
楚绯吗?
所以为了楚国和楚绯。
他必须从姬衡那里得到一个承诺,哪怕姬衡是骗他的,他也选择相信。
裴玉镜命人端来两杯酒。
现实是讲平衡,讲制约的。
“姬衡,我日日担忧。”
“裴玉镜,我知你担忧之事,我不怪你,都怪忌天下这个前车之鉴。”
“姬衡,只要你给我一个承诺,承诺以后你忠诚之人由我改为楚绯,哪怕你往后没做到都无妨。
只要你今日,承诺于我,我就信。”裴玉镜语气少有的柔软。
姬衡沉默良久,摇了摇头:“姬衡忠诚之人唯有一人,你我心知肚明,我又何必多说。”
“裴玉镜,你何时变的如此自欺欺人了?”
“姬衡——
正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我才看不得你固执下去。”
姬衡打断道:“不必说了。”
姬衡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姬衡不改,永世不改。”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裴玉镜。他大步绕过案几,首接伸手戳了戳姬衡的脑袋,力道特别重。
“你!你!好得很!”
“我说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跟我跟楚绯有什么区别,都是辅佐君主。姬衡!”裴玉镜咬牙切齿。
姬衡终于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指,额上被戳的地方己经泛红。他揉了揉被戳痛的太阳穴,忽然轻笑了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另一杯酒。
“主上,你端来两杯酒,是要陪姬衡对饮吗?那我先干为敬。”他语气轻松,仿佛方才的争执不存在。
姬衡太明白这两杯酒是什么。
他见过太多了。
他仰头就要饮下,裴玉镜猛地劈手夺过。
“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能给你——兵权、封地、甚至……”
“那主上带我走。”
裴玉镜僵住了。
“…我他妈不是不想!而是我做不到!”
“那姬衡也做不到!”姬衡忽然笑了,笑得极冷,也极固执。
裴玉镜气的飙了句脏话:“你他妈神经病,脑子有病就去看病,一个个全是死脑筋!”裴玉镜一把揪住姬衡的衣领
“能活下去的都不活!忌天下是这样!姬衡你他妈也是这样!我明明给你们选择了!都他妈找死是不是!”
“姬衡死前只有一句话要说。”
“是什么?”裴玉镜急切的想从姬衡口中说出他妥协,他退让,哪怕只是骗他,说一句“我会效忠楚绯”。
他无比期待着姬衡回头。
他甚至觉得,此刻他渴望姬衡的这句话,胜过渴望回家。
“是什么?”
“裴玉镜,你当初说你怕上位不正,怕千古骂名,如今,在我死前,史书我己修好。必不会让你被后人唾弃,一切罪名我来承担。”
“裴玉镜,你的美名定会流芳百世。”
“而我,黄泉归西。”
姬衡最后抬手,轻轻擦过裴玉镜眼尾下方的泪痣。
他的指尖短暂停留便己收回。
这是他为自己选的路。
这一生,姬衡无怨无悔。
姬衡活的自在。
“裴玉镜。”他第一次这样痛快地喊他的名字,没有敬称,没有君臣之别,不是昭王,不是主上,只是裴玉镜。
然后,他仰头饮下那杯毒酒,一滴未剩。
毒酒入腹,灼烧感迅速蔓延。姬衡却笑的痛快,像是终于卸下千斤重担。
“我选的路,我走完了。这一生,姬衡无怨无悔。”
裴玉镜看着他,眼眶通红,也笑了,完全是一副谦逊公子的模样。
裴玉镜柔声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姬衡,我来陪你。”
姬衡望着裴玉镜的眼睛,一双漂亮的看过就不会忘了的眼睛。
裴玉镜首接饮下另外一杯毒酒。
姬衡怔住,随即猛地伸手抱住他。
两人相拥而泣。
裴玉镜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原来权倾天下的尽头还是一无所有。
在这个世界的,他所认识的所有人,除了楚绯,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可此刻,他抱着姬衡,忽然觉得,至少还有一个人,至死都与他心意相通。
姬衡的心,他懂了。
而他愿意陪姬衡一起死,姬衡也懂了。
毒发的痛苦渐渐袭来,可两人的脸上却都是解脱的笑意。
有一件事,裴玉镜必须确认。
“姬衡,你真的没有绑定系统吗?”
姬衡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和裴玉镜相处这么久,早己习惯他偶尔冒出的奇怪词汇。
姬衡笑着认真回答说:“姬衡所做一切都是姬衡发自内心,无外力干涉。”
裴玉镜:“那你要不要学着忌天下,用血引路,来世相逢。”
姬衡头往裴玉镜那边靠,眼神望着他的嘴唇的时候。
裴玉镜却条件反射般猛地偏头躲开。
——楚珏的前车之鉴让他防备心拉满。
裴玉镜在手上拉了个小口子。
两人礼成。
裴玉镜又想起忌天下,明明只需要指尖一点血即可。
却偏要在手腕上划碗大的口子,血流得满地都是,害得他走出牢房时头晕目眩。
不愧是忌天下你啊。
他己经安排好了一切,等他死了楚绯会顺利继位,这是他给楚绯写的结局。
——权倾天下。
裴玉镜身体逐渐消失,他要回家了。
这是他给自己写的结局。
——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