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无月峰的星空格外澄澈。
裴玉镜盘腿坐在悬崖边的青石上,手里把玩着霁无月给他的那串灵玉珠。
这是师尊给他这个“灵力低微的弟子”护身用的。
“师尊。”他突然开口,“你们修仙之人,到底修的是什么?”
霁无月正在煮茶的手微微一顿。茶壶悬在半空。
“为何突然问这个?”
裴玉镜歪头,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影子:“就是好奇。长生不老?移山填海?还是...”
霁无月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声音却比平日柔和:“修仙即是修道。求得真我,明心见性,最终与天地同寿,与大道同行。”
“大道...”裴玉镜接过霁无月递来的茶杯,指尖故意擦过对方的手背,“听起来像份永远加不完的班。”
“班?”
“哦,就是我们家乡话里...永远做不完的差事。”裴玉镜抿了口茶,被苦得皱眉,“所以你们就为了这个?活个千八百年,天天参禅打坐,练剑辟谷?”
霁无月冰蓝色的眸子凝视着他:“修仙者超脱凡尘,不受轮回之苦。这难道不是众生所求?”
裴玉镜突然笑起来,笑声惊起了不远处栖息的灵鸟。
他转身正对霁无月:“可对我来说,修仙修道都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Freedom”裴玉镜吐出这个陌生的词汇,满意地看着霁无月微微蹙眉。
“何意?”
裴玉镜凑近,呼吸拂过霁无月的耳廓:“自由。”他轻声道,“我们那儿的话。”
霁无月耳尖微动,却没有如往常般避开:“对你来说,何为自由?”
“就是...”裴玉镜向后仰,双手撑在青石上,仰望星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爱谁就爱谁。”他转头看向霁无月,“不违本心地活着。”
“咔嚓”一声脆响,霁无月手中的茶杯突然结冰碎裂。
裴玉镜挑眉:“师尊?”
“…失手了。”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沉默。山风穿过崖边的古松。
裴玉镜把玩着念珠,突然觉得这修仙界的至宝,还不如原世界的一缕清风来得珍贵。
“你的家乡...”霁无月突然开口,“人人都追求这种...自由?”
裴玉镜笑了:“嘴上都说追求,实际做到的没几个。”
“到处都是规矩——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该结婚该生子,该买房该赚钱...”
“听起来与修仙界无异。”
裴玉镜伸了个懒腰“确实无异,可我有点想家乡了。”
裴玉镜却突然凑近:“师尊难道就没想过,不做什么劳什子剑尊,不管什么天道轮回,就随心所欲地活一次?”
霁无月周身寒气骤升:“天命不可违。”
“嘁。”裴玉镜撇撇嘴,突然从青石上跳下来,牵住霁无月的手“我想去后山泡温泉,师尊一起吗?”
霁无月“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为师觉得,男男也授受不亲。”
“看,这就是不自由。”裴玉镜倒退着往后山走,他转身挥挥手。
“自由...”霁无月轻声道,仿佛在品味这个陌生的词汇。
后山温泉里,裴玉镜正哼着走调的小曲。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好感度+15。)
“啧,这么不经撩啊?”裴玉镜撩起一捧水,“我就随口说了几句...”
在另外一边。
冰晶顺着指缝攀援而上,这是他三百年来第一次失控到连本命灵力都约束不住——而源头竟是少年随口说出的一个陌生词汇。
自由。
霁无月凝视着指尖霜花,听着裴玉镜哼着怪异小调离去的脚步声。
那声音渐行渐远,却在他灵台内激起连绵回响。
“不违本心地活着...”
这句话像一柄没开刃的钝刀,缓慢而持续地切割着他修行千年的认知。修仙界弱肉强食,若无实力,谈何自由?
霁无月忽然起身,衣袂翻飞间己移至悬崖最边缘。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修仙界——七十二峰灯火明灭,各色灵力如蛛网般交织,每一道都是规矩,每一线都是束缚。
他生活了西百年的世界,此刻竟显得如此...陌生。
“师尊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霁无月一颤。
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整个无月峰,只有裴玉镜会这样毫无征兆地靠近他。
“你不是去泡温泉了?”霁无月没回答他的问题。
裴玉镜晃到他身边,黑发微湿地贴在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冷艳——眉如画,眼尾微挑,唇色却极淡,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了件白色单衣:“泡完了。”
他整个人透着股漫不经心的矜贵,偏生此刻唇角微勾,带着几分玩味看向霁无月,蛊惑人心的艳色。
霁无月移开视线。可余光却看见裴玉镜突然躺倒在青石上,西肢舒展如大字型。
“你这是...”
“看星星当然要躺着看啊。”裴玉镜拍拍身旁的空位,“师尊试试?”
霁无月本该斥责这不成体统的姿势。
可鬼使神差地,他竟真的在裴玉镜身边躺了下来。
坚硬的青石抵着后背,星空在眼前豁然开朗——确实与站着看时不同,银河更壮阔,星子更密集,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
“怎么样?”裴玉镜侧过脸,呼吸拂过霁无月耳畔。
霁无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太急。
裴玉镜笑出声,“师尊反应好大。”
丢人。霁无月在心底斥责自己。堂堂剑尊,竟被个小弟子牵着鼻子走。可当他看向裴玉镜笑得发亮的眼睛时,那股无名火又莫名熄灭了。
“回去休息。”霁无月起身,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明日还要练剑。”
裴玉镜懒洋洋地支起身子:“知道了。”他故意拖长音调,在霁无月转身时又突然道,“师尊其实也想试试吧?”
“试什么?”
“自由啊。”裴玉镜跳下青石,衣摆翻飞如鹤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什么天道规矩。”
霁无月心头一跳。
“比如现在,师尊你想亲我吗?”裴玉镜站起来面对面,修长白皙的手指勾上他的后颈,这双手一看就不是修炼之人的手。
霁无月被他的大胆吓到了,又想到上次被这兔崽子占了便宜的事情还没算账。
“你找死?”霁无月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发现自己呵斥的语气软得不像话。
他应该推开这个胆大包天的徒弟,应该立刻施法让他跪地认错,可是...
可现在的霁无月为什么做不出推开他的举动。裴玉镜生的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自己第一眼就被惊艳过,现在这双眼睛里面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倒影。
他修无情道三百年,从未有人敢这样近他的身,更别说如此放肆地触碰。可偏偏是裴玉镜——他亲手带回,还收入了自己门下,是自己唯一的弟子。
霁无月张口欲言,忽然脸色骤变。
“师尊在想什么?”裴玉镜的声音慵懒带着几分笑意,“是不是在想上次我亲你的时候?”
然后裴玉镜丢下石化的霁无月一个人回房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