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楚珏拿着改进过的弓,天天找裴玉镜探讨,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崇拜。
楚珏想起一件事。
“等过几日我们班师回朝,就是我诞辰了,父王答应我说那日便会颁布立太子诏书。”
裴玉镜似笑非笑:“我觉得十九殿下当天子当不好。”
楚珏认真道:“那皇叔觉得谁更合适?”
裴玉镜半开玩笑说:“那自然是我。”
楚珏认真道:“那我这就写信跟父王说。来人…唔!”
裴玉镜赶紧捂住楚珏的嘴。
“小兔崽子,你是嫌皇叔死得不够快?” 裴玉镜咬牙切齿。
这小兔崽子要是真跟老皇帝说这件事儿,裴玉镜就会因为左脚先跨进宫门被砍了。
裴玉镜瞪着楚珏。
不知道这小子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故作天真。
总之,换成楚绯,绝对不会如此。
“你父王除了你以外是不是最喜欢九殿下?”
楚珏一愣:“皇叔怎么知道?”
“从名字猜的,九殿下楚珩,十九殿下楚珏,珩和珏,都跟玉器有关。
珩是佩玉之首,象征正统。珏是双玉相合,听着贵重,却得依赖另一块玉才能成器。”
裴玉镜抬眼,意味深长,“你父王取这名字时,怕是早把心思写明白了。”
前昭王名字里面也有个玉字,而裴玉镜则刚好穿越到前昭王身上。自己名字也带有玉,岂不是天命所归,给这天下改改姓又何妨。
楚珏怔住:“可父王明明答应立我……”
裴玉镜见楚珏茫然,他嗤笑,“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不过,我也不愿意做什么天子。”
裴玉镜狐疑不信,挑了挑眉:“当真?那可是权力巅峰,万人敬仰。天下珍宝任你取用,生杀予夺皆由你定,你竟不心动?”
楚珏摇头,眼神澄澈得近乎固执:“皇叔,若我真坐上那个位置,便意味着父皇己经不在了。母后可怎么办,我只想父皇母后都好好的。”
“我若为了龙椅盼他死,与禽兽何异?”
裴玉镜一怔。
他与楚珏竟是同类人。
要活着回到家人身边,权力于自己不过是归乡的船。
裴玉镜也是从这一刻起,对面前这个少年有一点改观。
裴玉镜笑着半真半假地吓唬,伸手揉乱楚珏的头发:“天命砸下来的时候,可由不得你躲。”
楚珏被按得后仰,却笑起来:“那皇叔替我顶着,反正皇叔名字里也有玉……哈哈哈”
楚珏话多,裴玉镜累了就自顾自看起书来,现在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才有闲暇时间看会。
裴玉镜看的认真,当楚珏不存在。
刚才楚绯还没上前一步,就见他的弟弟拿着弓就进去了。
楚绯向来沉稳,可今天却也做了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
他在窗子上戳了一个洞。
楚绯站在廊下,寒风裹着细雪钻进衣领。
可他却像被钉在原地一般,死死盯着窗纸上那个被他戳破的小洞——
洞的那头,楚珏正支着下巴,侧身坐在裴玉镜身旁。
烛火映着他半边脸庞,那双总是带着高傲的眼睛此刻竟柔软得像化开的春水,凝在皇叔身上。
而裴玉镜只是垂眸看书,修长的手指偶尔翻过一页,对身旁灼热的视线恍若未觉。
真是可笑。
楚绯在心里嗤笑一声。
楚珏平日里对谁都不放在眼里,此刻却像个痴儿似的,只知道呆呆地望着皇叔。可这念头刚起,胸口蓦地一痛——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多少个深夜,他借着送茶的由头站在书房外,只为多看皇叔一眼。
甚至此刻,他明明冻得浑身发抖,却仍舍不得离开这方寸之地,像个卑劣的窥视者,贪婪地透过小洞窥探着里面的光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楚珏也是这样,却永远挤不进他和皇叔之间。可如今,位置竟彻底调换了。
楚绯久久看着皇叔的脸,他望着紧闭的房门。
他疑惑,为什么明明十年过去了,皇叔不老呢?为什么跟十年前自己脑海中的存在一模一样呢?
他恍惚间又看见十年前那个雪天,想起十年前皇叔抱着自己摘梅花,皇叔单手抱着自己,弟弟在下面羡慕的望着自己。
他记得自己故意搂住皇叔的脖子,回头冲树下的楚珏扬起下巴,自己那时候还特意摘了好几枝,可给皇叔累的。
不过看着弟弟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隐秘的。
那时候的楚绯以为皇叔会一视同仁,会像其他人一样趋炎附势对弟弟更好。
可皇叔没有,皇叔甚至连抱都没有抱他一下,楚绯第一次有了赢了的感觉。
皇叔不跟皇子们亲近,唯一亲近的人只有自己,楚绯也是暗自得意过的。
后来楚绯才明白这份特殊意味着什么。当太傅夸赞楚珏文章时,当父皇将进贡的夜明珠赐给楚珏时,唯有在皇叔那双桃花眼里,他永远是被抱在怀里的。
可是现在十年过去,楚珏在里面,楚绯在外面。
——皇叔偏爱的人是我。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扎根了十年。哪怕后来楚珏渐渐长大,哪怕朝堂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巴结这位备受宠爱的皇子,他仍然固执地相信,皇叔的偏爱只属于他一个人。
可现在呢?他站在这里,像个局外人。
——凭什么?
楚珏算什么?
他明明得到了全世界。
他凭什么能坐在那里,凭什么能让他像个被遗弃的影子一样站在殿外?
楚珏霸道地声音从屋内传来:“哥哥,你还要在外面偷看多久?”
楚绯第一次慌张的跑了。
不过没多久。
裴玉镜就找来了。
他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的淡紫色长袍。
站在门口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
裴玉镜坐在楚绯身旁,十分轻柔地说道:“绯儿,发生什么事了,跟皇叔说说……”
楚绯扑进裴玉镜怀里。
那是裴玉镜第一次见到楚绯哭的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