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镜的头最近总是一阵一阵地痛。
每次疼痛袭来，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就会在脑海中翻涌，却又在即将清晰时消散无踪。
那一年，桓梧刚下山，还未堕入魔道，也不曾被人唤作“桓真雅”
其实桓梧本是二师兄。临行前，大师兄拍着他的肩膀说：“江湖险恶，遇到麻烦尽管报我的名号。”晨光中，大师兄的笑容格外真诚。
天真的桓梧信了。
结果这一路，他几乎被各路仇家追杀得走投无路。桓梧终于明白大师兄说这话时笑的那么开心究竟是为何。
最后他逃到海边。夕阳将海水染成血色，浪涛拍打着礁石，桓梧精疲力竭地倒在沙滩上，红衣沾满沙粒。
就在这时，海浪将一个昏迷的人推上岸边。
那人穿着残破的喜服，额头伤口狰狞，却掩不住眉目如画俊美无比。
桓梧探了探他的鼻息，鬼使神差地撕下他的衣袖为他包扎，又渡了些灵力。
“嗯......”随着一声轻哼，裴玉镜缓缓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枕在陌生人的腿上，对方红衣似火，在暮色中灼灼生辉。他试图起身，手掌却不小心按住了桓梧的手背。
“没死就起来。”少年声音清冷，在裴玉镜的头顶响起。
裴玉镜这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少年脚穿红靴，一身红衣约莫十八九岁。
眼尾微微上挑，此刻正不耐地看着他。
明明是嗔怒的神情，却因长的好看更有味道了。
记忆一片空白，裴玉镜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大美人，你好美。”他说得真诚，左耳的莲花耳钉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
桓梧怔了怔。往日若有人敢这般轻浮，早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可眼前人笑容温暖，泪痣衬着桃花眼，竟让他生不起气来。
“既然没事，你走吧。”桓梧起身拂去衣上沙粒。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能去哪？”裴玉镜急道，耳钉随着动作轻晃。
他虽失忆，可骨子里东西却未消失，眼见桓梧要走，突然转身朝海里冲去。
“你！”桓梧一把拽住他手腕，“寻死觅活给谁看？”
裴玉镜回眸一笑：“既然救了我，总要负责到底吧？”见桓梧沉默，他又问：“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桓梧拾起枯枝，在沙滩上划出苍劲有力的两个字。
“恒梧？”裴玉镜故意念错。
“是桓。”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木亘桓，梧桐的梧。”
“那我叫你蘅芜君吧，”裴玉镜笑得眉眼弯弯，“多风雅。”
裴玉镜虽然失忆了，但是心眼子一个没少。
“那你叫什么？你不会连名字都忘了吧。”
裴玉镜温柔的笑了笑：“叫我凤凰。”
“为何是凤凰？”
裴玉镜用手轻扶了受伤的脑袋微微一笑：“因为凤凰喜欢栖息梧桐树上。”
“先找个客栈住下。”蘅芜君说着，突然脚步一顿。他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脸色微变——那个绣着金线的锦囊不见了。想必是之前被追杀时遗落的。
蘅芜君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摊开修长的手掌：“我……”
“没钱？看我的。”裴玉镜挑眉，随即笑出声来。
他低头打量自己，大红色喜服被海水泡得发皱，袖口金线刺绣却依然精致，腰间挂着的羊脂玉佩泛着温润的光。
虽然穿着喜服，但是没有荷包。
裴玉镜反应过来，自己也没钱。
“这个应该值点钱。”他利落地解下玉佩，动作间左耳的莲花耳钉闪过一道蓝光，“蘅芜君可知附近哪有当铺？”
蘅芜君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知道。
蘅芜君闻言蹙眉。他自幼在仙门世家养尊处优，每月用度自有管事送来，何曾为银钱发过愁？当铺这种地方，只在话本里听说过。
“我不知。”
两人面面相觑，忽然同时笑出声来。一个是锦衣玉食的仙门公子，一个是记忆全无的新郎官，此刻却为最世俗的银钱犯了难。
两人沿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前行，灯笼次第亮起。蘅芜君忽然盯着裴玉镜的喜服欲言又止。
“怎么？”裴玉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衣襟上的玄鸟纹样。
蘅芜君这才想起一件事：“凤凰，你穿着喜服，你不会是逃婚了吧？”
他半开玩笑地说：“若真是逃婚，说不定明日城里就会贴满寻人告示。”说着指了指路边布告栏，“到时候我多留意就是。”
布告栏上贴着几悬赏令。
最显眼处赫然是一张新贴的告示，画着个红衣俊美少年的肖像——正是被各路仇家追杀的蘅芜君。
“......我们还是快些找当铺。”蘅芜君猛地拽着裴玉镜拐进小巷。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裴玉镜掂了掂当玉佩换来的银两，目光在街巷间游移，忽然停在某个挂着红灯笼的朱漆大门前——门上“富贵坊”三个大字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去那里。”他抬脚就要往赌坊走。
蘅芜君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疯了？”蘅芜君压低声音道：“这种地方最是藏污纳垢......”
“蘅芜君若不愿去，在外头等我也成。”说罢轻轻挣开他的手，红衣掠过门槛时带起一阵微风。
蘅芜君脸色一沉，死活不去。
裴玉镜施施然走出赌坊，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袱几乎要撑破。
等在门口的蘅芜君瞪大眼睛——他原以为会见到个垂头丧气的赌徒，谁知对方连衣襟里都塞满了银子。
“给。”裴玉镜将沉甸甸的包袱塞进蘅芜君怀里，转身又要进去。
蘅芜君一头雾水：“——慢着，你怎么做到的？”
裴玉镜：“——想知道就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