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三天的时间,也足够侯勋借着外出寻材料的名头远离咸阳城。
届时,就算嬴政发觉不对,也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侯勋眼中涌出浓浓火热。
“如此一来,天下人不会以为是侯某的金丹害死了陛下。”
“恰恰相反。”
“天下人会以为陛下离了侯某的金丹就活不了!”
“再稍加推波助澜,天下人就会以为陛下其实早就该死了,是侯某的金丹吊着陛下的命!”
淳于越也双眼放光的连声补充。
“接下来,再以流言声称陛下德不配位、残忍暴虐,故而侯兄不愿再助纣为虐。”
“如此一来,既能打击暴秦,降低陛下的威信。”
“还能增强侯兄在天下人心中的威望,自会有意欲成大事者来邀请侯兄!”
侯勋盖上丹匣的盖子,笑而抚须。
“诚然如此!”
“无论是为了占据大义的名分,还是为了长生久视。”
“欲夺天下者必会以高官厚禄邀侯某相助。”
“届时,侯某也会将淳于兄引荐给那人,光复我儒家!”
淳于越抚掌而笑。
“善!”
“甚善!”
“不愧是某的师弟,果真智计无双!”
“不过,引荐便不用了。”
“淳于某已在天下间培植了数支力量。”
“他们早有准备,又有淳于某相助,自当夺取这天下。”
淳于越面露傲然。
“届时,淳于某也会向新皇引荐侯兄。”
“彻底将新皇掌控在我儒家手中!”
侯勋眉头一挑。
“那,便拭目以待了!”
四目相对,两人畅快大笑。
似乎这天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脱出两人之手。
而新皇,也不过是会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而已!
……
一个时辰后。
咸阳宫,御书房。
嬴政舒服的半躺在软榻上,左手放着各色水果,右手放着醪糟。
时不时的吃颗水果,喝口醪糟,换个更舒适的角度躺着,面露笑意。
“这,才是生活啊!”
嬴政自登基亲政至今,数十年都没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了!
但在嬴政前方不远处,赢羽却规规矩矩的正坐于案几之后。
“月氏王提议,以万只羔羊向我大秦交换《春秋》等书?”
“区区蛮夷,学什么文化!”
将奏章上的内容念诵而出后,赢羽撇了撇嘴,提笔落字。
“拒绝月氏王的请求。”
“再度深查西北三郡民间藏书,凡有私藏《周礼》等书者,重责之!”
嬴政突然发问。
“既然皇儿谏言焚尽《周礼》。”
“《周礼》也确实不利于天下统治,皇儿为何不同意月氏王的请求?”
“或许月氏王看过《周礼》之后,一时兴起便将月氏也改为分封了。”
“如此一来,月氏必被削弱!”
“我大秦还能白得万只羔羊,何乐而不为?”
赢羽揉着手腕,随意开口。
“子曰: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孔子曾说过:自已不想要的东西别人也不能拿!”
“我大秦确实意欲焚烧《周礼》,但我大秦不要的,也不会给月氏!”
嬴政眼皮微微抽搐。
“孔子的掌控欲如此强烈么?”
“哪怕自已不要的,旁人也不能拿?”
赢羽解释道:“这是自然。”
“我大秦不要的,对于旁人而言却很可能就是瑰宝。”
“《周礼》落后于我大秦的发展,但对于月氏而言却是高屋建瓴之言。”
“虽然这不利于月氏的长期统治,却利于月氏的当下和一致对外。”
“日后若我大秦进攻月氏,月氏各地封臣定然会以更强烈的意志抵抗我大秦。”
“所以,一群茹毛饮血之辈,还是继续茹毛饮血为好!”
赢羽面露傲然。
“至于交易的筹码?”
“不过是万只羔羊而已。”
“若父皇有意,儿臣大可领兵夺回来!”
嬴政微微皱眉。
但再一细想,如此处理却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是万只羊而已,大秦又不缺那点肉食!
重新靠在软榻上,嬴政满意颔首。
“处理的不错。”
“继续吧。”
赢羽无语的转头看向嬴政。
“父皇您倒是有吃有喝的格外舒服。”
“但儿臣都已经批阅一个时辰了。”
“父皇,您觉得这合适么?”
这个上午,赢羽找回了几分前世学生时代的感觉。
那一封封奏章,就是赢羽的考卷。
赢羽是埋头做题的学子。
而嬴政,就是那个一直待在后面,舒服享乐、有吃有喝、打扰学生,还美其名曰‘监督陪读’的家长!
这样真的很搞心态好不好!
嬴政又往嘴里塞了颗樱桃,随意开口。
“不过是一个时辰而已,这就受不了了?”
“朕哪日不得批阅至少六个时辰。”
赢羽以手扶额,满眼无奈。
“父皇,您是皇帝,自当如此。”
“但儿臣只是个公子啊,何必如此?”
“这不是儿臣应该承担的重担啊!”
嬴政撇了赢羽一眼。
“让朕多多休息,这话是羽你说的。”
“你若不替朕批阅走账,朕如何休息?”
“朕在此地陪着你,帮你确认批阅是否无误已是辛劳。”
“你这逆子还不知足?”
说话间,嬴政扔了颗樱桃给赢羽。
“吃个水果润润喉,然后继续。”
“何时批完奏章,何时允你出宫!”
赢羽:!!!
狠狠的将樱桃塞进嘴里,赢羽愤愤嘀咕。
“万恶的资本家!”
“就知道压榨劳动力!”
看着赢羽那气鼓鼓的模样,嬴政不禁失笑。
“你这逆子!”
代批奏章,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力!
若是嬴政愿意将这权力下放,满堂重臣和一众公子能抢到头破血流!
但现在,赢羽无须争抢就获得了这个权力,却非但没有半点惊喜,反而满腹牢骚气?
“这逆子,怎的就半点都不渴望权力?”
“难道是朕以往对他的打压,太过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能成材的子嗣,朕究竟该如何培养?”
又扔了颗樱桃入口,嬴政无意识的咀嚼着,脑海之中思绪翻涌。
御书房内的声音渐渐低微,唯有毛笔滑过绸布的声音不时响起。
如此静谧、祥和的气氛又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一名禁军才在门外沉声低呼。
“陛下,方士侯勋求见!”.
毛笔悬空,赢羽面露嗤嘲。
“这叫什么?”
“自投罗网?”
嬴政淡声道:“这叫守株待兔。”
“朕令侯勋加快炼丹的速度,这两日便是丹成之日,他自会主动入宫献丹。”
“既然如此,朕又何必主动抓捕?”
“由得此人自行进宫,方才稳妥。”.
嬴政转头看向赢羽,温声叮嘱。
“须知,做多错多啊!”
赢羽明白,嬴政这是在向他传授为君者的经验。
“儿臣,受教。”
“父皇可要直接令禁军将其抓捕?”
嬴政笑着摇了摇头。
“孔子不是说,不教而诛是为虐么?”
“不告诉他因何而死就将其诛杀,是极其暴虐的。”
“朕为皇帝,自然不能为暴虐之君。”
“传此人进来,让他死个明白,方才是圣明之主!”
赢羽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话是这个意思么?
孔子的本意明明是事先不教育,一犯错就加以重罚或诛杀是暴虐之举。
也就是不知者无罪的意思。
而不是不让人死个明白是暴虐啊!
向来都是赢羽曲解论语,让别人无语。
结果现在,反倒是嬴政对论语的曲解让他无语了!
“父皇,儿臣以为,您一定特别适合学儒!”
看着赢羽扭曲的表情,嬴政莞尔一笑,朗声开口。
“传侯勋!”
“皇儿,扶朕起来。”
片刻后,侯勋便阔步进入御书房。
“方外之士侯勋,拜见陛下!”
拱手一礼后,侯勋从袖中取出了那方木匣。
“得陛下洪福,这一炉成丹极其顺利!”
“非但丹质优良,更是数量众多!”
“今日金丹方成,侯某便迫不及待的将此献给陛下!”
侯勋的声音转而狂热。
“侯某有预感。”
“待到陛下将这些金丹尽皆服下,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嬴政淡漠的看着侯勋,略略抬手。
赢羽知机的从侯勋手中取来木匣,放在了嬴政手中。
取出一枚金丹迎着阳光。
看着金丹外层那一圈夺目的五彩斑斓,嬴政不由得感慨。
“此丹,何其绚烂。”
“只可惜,却是催人驾崩之物!”
侯勋:!!!
侯勋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失声惊呼。
“陛下,您何出此言?”
“这绝对是侯某技艺巅峰之作。”
“定能助陛下飞升成仙、长生久视,又怎会催陛下驾崩?”
嬴政将金丹扔进木匣,冷然俯视侯勋。
“侯勋,你真当朕不知尔等的谋算?”
“一群区区方士,也敢图谋大位?”
“是谁给尔等的胆气!”
侯勋心脏狂跳,额间更是渗透出一层薄汗。
计划被发现了?
还是说,这是嬴政的试探?
侯勋当即拱手,肃声开口。
“侯某乃方外之士,对这人世间的一切都并不在意。”
“能令侯某动容者,唯飞升成仙一事而已。”
“陛下或许对侯某有所误会。”
“但侯某对陛下之位,绝无觊觎之心!”
嬴政猛的抄起木匣砸向侯勋,怒声而喝。
“卢伟已将尔等的谋划尽数招来。”
“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