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也太善变了吧!
见嬴政笑出声来,蒙毅试探着开口。
“陛下,不知羽公子如何了?”
嬴政笑着将手中绸布递给蒙毅,回身落座。
“爱卿也看看吧。”
嬴政对蒙毅的称呼从蒙上卿重新变回爱卿,让蒙毅安心了不少。
赶忙接过绸布,蒙毅朗声开口。
“天下皆知,我大秦乃是礼仪之邦。”
“匈奴频频来我大秦行礼,儿臣自当率领一众儒家弟子北上还礼。”
“在我儒家仁、义、礼、智、信的感化之下,匈奴胡人多有感念。”
“在经过了数个月的友好交流之后,儿臣与匈奴终于达成一致。”
“匈奴太子冒顿……”
看到这一段,蒙毅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骇然开口。
“愧对我儒家之仁,自尽而亡!”
听到这话,群臣一片哗然。
“匈奴太子冒顿愧对儒家之仁,自尽而亡了?”
“这怎么可能,胡人又怎会接受我大秦的礼?”
“别说胡人了,连你我都对儒家之礼百般鄙夷,结果胡人反倒是诚心接受?”
“本官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时候我大秦成为礼仪之邦了,而且还天下皆知?”
一番话的槽点太多,群臣不吐不快。
甚至不少武将的脸都羞愧到发红。
上一封军报还只是说大秦是礼仪之邦。
结果这次直接进化成全天下都知道大秦是礼仪之邦了?
讲真,我们这群站在大秦权力顶端的老秦人,都不好意思说大秦是礼仪之邦!
你赢羽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而且那匈奴太子冒顿自杀又是什么鬼!
蒙毅的声音陡然拔高,压下了群臣的声音。
“……匈奴单于头曼,聆听我儒家之礼后,振奋不已。”
“向我大秦求学之心,极诚极坚!”
“为学儒家仁义,头曼不惜一切。”
“甘愿献出单于金冠、单于金刀,率匈奴子民归顺大秦!”
听到这话,李斯等重臣人都傻了。
一双双眼睛呆呆的看着蒙毅,眼中尽是茫然。
我们听到了什么?
匈奴单于头曼,因为向往儒家之礼,主动带领匈奴投降了?
那可是一统北方草原的雄主啊,他会被人感动?
他会主动投降?
你丫是拿我们当三岁小孩耍呢吧!
蒙毅的眼中也尽是惊骇,声音都变得尖细了不少。
“然,纵是面对我儒家之礼,却也有诸多冥顽不灵的胡人不愿听从。”
“面对这些朽木不可雕之辈,非但儿臣,便是诸多匈奴大将也深感痛惜。”
“左贤王呼斯楞等一众大将自告奋勇的率部前往各个部落,与各个部落进行友好交流。”
“力求能让更多的胡人归顺大秦,受到儒家的感化。”
“如今匈奴王庭、头曼城头已经挂上了大秦的旗帜。”
“望父皇尽快安排人手前来进行交接,以全胡人向秦之心。”
“七月七日,儿臣赢羽,于头曼城单于金帐遥拜父皇!”
·
放下军报,蒙毅眼睛瞪的老大。
群臣更是众脸懵逼。
这份军报怎么就那么离谱呢!
十余息后,才终于有朝臣低声开口。
“难道羽公子已经疯了?”
“很有可能,否则怎么会写出这等军报?”
“疯了也比死了好,让那传令兵带路,咱们总是能将羽公子带回来!”
“只是可惜了羽公子,好好的君子,结果却疯了,唉”
这份军报上的任何一个字,都根本无法获得群臣的信任。
相较于匈奴单于被儒家礼仪感化,甘愿归顺大秦。
他们反倒是更相信赢羽已经疯了!
唯有王贲眉头紧锁。
.......
他的一双儿女可都在军中,随赢羽一起出征了。
倘若赢羽真的疯了,那他的一双儿女还能有命活么?
王贲当即发问。
“蒙上卿,可还有其他军报?”
嬴政将刚刚看完的另一卷绸布递给了蒙毅。
“另一卷军报在此。”
蒙毅赶忙接过绸布,再度开口。
“启禀陛下,我部出征之际,所部兵马共五万人,亲兵五千人。”
“北伐至今,我部余残军一万七千零三人,其中重伤三千余人,亲兵残存三千六百人。”
“将军赢羽,率军冲城,打开头曼城城门。”
“射杀匈奴太子冒顿,俘虏匈奴单于头曼,并完成说降。”
“此战共斩获敌军头颅六十五万零七十二级。”
“并斩匈奴太子冒顿以下,裨小王以上权贵首级共一百零三级。”
“其中四十一万级为我军斩获,余者为归顺胡人斩获,另算军功。”
“并解救秦人俘虏十三万一千零二十人。”
“除此之外,缴获牛羊战马无算。”
“七月七日,都尉王娴,于头曼城单于金帐遥拜陛下,圣恭安!”
放下军报,蒙毅声音沙哑的开口。
“军报便是如此,再无其他。”
御书房内再度陷入沉默。
十余息后,王贲才讷讷出声。
“这,就是公子口中的友好交流?”
“这,就是公子所谓的以儒家之礼进行感化?”
随着王贲打破了平静,御书房爆发出一片哗然。
“两封军报几乎完全不同啊!”
“羽公子这军报实在是……离谱!”
“王娴将军的军报,才应该是真正的军报!”
“本官就说,匈奴太子怎么会自杀,原来是被羽公子射杀了。”
“那头曼单于主动投降更不可思议,被羽公子逼降才该是事实!”
“这就是公子所谓的友好交流么?可真是、太友好了!”
所有朝臣大将都是满心的槽不吐不快。
匈奴总人口不过五百余万.
你一次北伐,直接砍死了近乎十分之一的人口数。
这分明是一场用六十多万条人命才铸就的胜利。
结果你说这是友好交流?
我信你个鬼啊!
你说这话的时候问过那些匈奴亡魂么!
朝臣们正疯狂吐槽了半晌间,将军董翳突然开口。
“诸位,难道王娴将军的军报就不离谱了么?”
“孤军五万北上,所部斩获军功四十一万级,每个士卒的斩首数抵近十颗!”
“非但如此,更是斩杀冒顿太子,俘虏了匈奴单于。”
“而这,竟然是两名不到二十岁的小将,带领五万余士卒完成的?”
董翳一脸的震惊。
“这不才应该是最离谱的么!”
听到董翳的话,一众将领深感认同。
“虽然胡贼孱弱,但也不至于人均斩首十级吧,这是拿胡贼当狗杀啊!”
“九原侯麾下的三十余万大军鏖战至今,斩首数也才堪堪二十余万而已啊。”
“而且仅仅五万孤军,在没有补给和攻城器械的情况下竟然攻破了匈奴王庭,这简直不可思议!”
人均斩首十颗,战损比高达一比九!
这样的战果堪称奇迹!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这样的战果竟然是一支没有后勤补给的孤军打出来的。
在这份战绩面前,御书房内诸多大将曾经的战绩宛若笑话!
胡亥低声嘀咕道:“没准是谎报军功呢!”
“二哥哪有那么厉害嘛!”
胡亥的话显得尤为突兀。
但将领们却没去反驳。
实在是这份战绩太夸张了。
而赢羽也不止一次的违反秦律,让人不由得怀疑。
赢羽是否联合了王娴,一同谎报军功!
扶苏怒目看向胡亥。
“十六弟,你怎能生出这等想法?”
“羽可是你的二哥!”
“世人皆知,羽乃是我儒家君子,而君子从不妄言!”
“你怎能对羽有这等怀疑?”
赵高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扶苏公子自然会相信羽公子。”
“毕竟扶苏公子与羽公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但微臣倒是以为,胡亥公子的怀疑也不无理由。”
“且不说羽公子和王娴将军都是年不足二十岁的小将。”
“即便是两名经年老将,在没有补给和后勤的情况下,也很难打出如此战果吧?”
“或许羽公子如今果真连战连捷。”
“但这份军报,或多或少的应该有所夸张。”
赵高直接打在了扶苏的身份上,让扶苏的所有话都变得不可信了起来。
董翳等将领不由得点了点头。
“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本将能保证军队士气不崩溃已是极致。”
“即便是有补给、有后勤,末将也打不出如此夸张的战损比!”
“羽公子固然英勇善战,但此战考验的是指挥军略,而非是个人勇武。”
“或许,是羽公子和王娴将军以为身处草原身处,难以确认军功,故而夸张了些许?”
董翳这些站在大秦最顶端的将领们怎会轻易承认自已远逊于一名十来岁的少年?
和相信年方十七岁的赢羽比他们更优秀相比。
他们更愿意相信赢羽仗着自已公子的身份,伪造军报!
不由得,一股怀疑的情绪弥漫在所有将领心头。
就在风向有些微妙之际,王贲无奈一叹。
“一比九的战损比,着实是太逊色了些。”
“犹记得,本侯昔日灭魏国时,战损比是一比十三。”
“如今羽公子不过是打些区区胡贼,竟然还只是打出了一比九的战损比?”
“足见羽公子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啊!”
满堂朝臣:???
一比九的战绩已经是在场众将无一人能达到的恐怖成就了。
结果在你看来竟然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而一比十三的战损比,自夏朝至今就没出现过几次。
结果你说起来时竟然如此的司空寻常?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王贲是在力证赢羽没有伪造军报。
但你证明就证明吧,能别这么凡尔赛么!
你这样做,说得我们很像废物啊!
董翳忍不住道:“但这是不一样的!”
“通武侯灭魏国时,水淹大梁城。”
“借大河之威,一举覆灭魏国国都,故而才达成那般恐怖的战绩。”
“羽公子却是……”
王贲撇了董翳一眼。
“董将军很清楚此战经过?”
董翳张了张嘴,无奈的开口。
“末将掌握的消息,与通武侯相同.......”
王贲再问道:“董将军意欲教授本侯一番行军打仗之法?”
董翳赶忙拱手。
“末将不敢!”
教王贲行军打仗?
是自觉比一人灭两国,更攻克强楚的王翦更会教学。
还是自觉比一人灭三国的王贲更强大?
在没有战绩垫底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名将领敢搭这个茬!
王贲目光从董翳身上移走,淡声开口。
“那就休要摇唇鼓舌。”
本侯的女婿,岂是谁都能欺负的!
董翳心中一郁,无奈拱手。
“末将遵命!”
王贲手抚长须,笑而看向嬴政。
“陛下,末将以为,此战于羽公子而言是幸事,也是不幸。”
“这次羽公子面对的是孱弱胡骑,立下了大功,很容易滋生自傲之心。”
“但日后若是面对强军呢?”
“战损比岂不是要跌至一比五,甚至一比四?”
“身为将领,怎能如此视将士们的性命如儿戏!”
“若陛下同意,待到羽公子凯旋,本侯定要亲自教教羽公子军略!”
董翳等将领愈发无奈。
一比四的战损比于他们而言,已是足以成为夸耀一生的战绩了。
结果你竟然如此看之不上?
若非王贲有实打实的战绩傍身,董翳等将领恨不能一拳锤在王贲的脸上。
实在是太凡尔赛了!
嬴政笑而颔首。
“羽虽然拜师儒家,但朕以为,羽之儒旁人恐难教导。”
“既如此,倒不如再学些其他的本事。”
“能得通武侯指点,是羽之幸也!”
“待羽归来,朕便对羽言说此事。”
“但究竟是否拜师,还是要看羽的看法。”
王贲笑着拱手一礼。
“末将,遵命!”
话落,王贲退后一步,回身入列。
全程没说几句话,更没有动怒发飙。
但所有人对赢羽军功的质疑却已经打消。
看着这一幕,赵高不由得心头火起。
“这一切,本该是胡亥的!”
“如此坚实的臂助,本该是在帮助胡亥,而不是帮助赢羽才是!”
“赢羽,该死!”
赵高心中暗怒之际,嬴政也状似随意的转移了话题。
“羽北伐顺利,更俘获匈奴单于,得匈奴归顺。”
“此乃幸事也!”
“但由此也产生了一个问题。”
挺直身子,嬴政肃然的看向满堂朝臣。
“长城,是否要继续修筑?”.
长城,还需要修筑么?
一众朝臣大将面面相觑。
半晌过后,治粟内吏颜正初突然开口。
“修长城?修个屁啊!”
但话脱口而出后,颜正初却是反应了过来,赶忙拱手。
“君前失仪,望陛下恕罪!”
嬴政却是没什么怒气。
秦朝时期,朝堂中的气氛是比较融洽的。
别说是在御书房里骂脏话了。
在御书房里直接打起来的事儿都没少发生过.
嬴政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恕你无罪。”
“说说吧,爱卿是如何想的?”
颜正初毫不犹豫道:“陛下,微臣虽然不知道头曼城在何处。”
“但微臣记得,前番公子传回军报时,已经抵达九原城西北方向一千三百余里处。”
“既然彼时还尚未开战,就说明头曼城的位置定然要更远!”
“如今我大秦都已经打到了如此遥远的地方,在九原城修筑城墙又有何用?”
“难道那九原城至头曼城中间那一千余里的疆域,我大秦不要了么?”
嬴政断声开口。
“如此辽阔的土地,为何不要?”
“那茫茫草原,合该是我大秦的!”
颜正初当即拱手。
“陛下所言甚是!”
“既然我大秦的边疆又向外开拓了千余里,在九原城修筑长城又有何用?”
“不过是徒费钱粮罢了!”
“故而微臣谏言,停修长城!”
颜正初深深躬身,用力拱手,眼中满是诚恳,心间无比雀跃。
大秦的国库,太空虚了。
大秦的青壮,也太少了。
从一开始,颜正初就不是很希望修筑长城。
只是因为不得不修,颜正初才勉强同意。
如今既然已经没了必要性,颜正初巴不得赶紧停修长城呢。
如此一来,能剩下多少钱粮人手!
但李斯却是摇了摇头。
“微臣亦以为,不当在九原城继续修筑长城。”
“但微臣以为,合该在故匈奴地边境修筑长城!”
李斯拱手道:“陛下,此番北伐,确实给我大秦开拓了大片疆域。”
“但由是此,我大秦与月氏、东胡两方的接壤处便会陡然增长。”
“即便匈奴之患已除,但月氏和东胡的大患,却依旧存在。”
“更有甚者,匈奴的灭亡很可能会刺激月氏和东胡。”
“令其不顾一切的攻打我大秦!”
听到这话,王贲等将领微微皱眉。
匈奴是这几十年才出现的威胁。
而月氏和东胡却都是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威胁。
大秦和东胡因地理位置原因,至今没有发生过战争。
但大秦和月氏的战争却已经持续了六百余年。
毕竟,灭六国之前大秦那么大的疆域也不是充话费送的。
那都是打月氏打出来的!
承受了大秦数百年的进攻,月氏却依旧存在,足以看得出月氏的实力有多强横。
倘若月氏和东胡一齐出兵,那大秦确实需要长城协助防御。
颜正初傻眼了,不敢置信的开口。
“那岂不是说,我大秦北灭匈奴,非但不能省下修长城的钱财和人力。”
“还需要花费更多的钱财,去修筑更长的长城?”
九原城长城还能依托原本的秦长城、燕长城和赵长城。
虽然也很耗费钱财人力,但真正需要从头修筑的路段并不算太长。
然而若是在新疆域附近修筑长城的话,那耗费的钱粮人力至少得往上翻好几倍!
李斯无奈的点了点头。
“要么,放弃这一块疆域。”
“要么,就需要围绕匈奴修筑新的长城。”
“诚如颜上卿所言那般,我大秦如今的人丁并不充沛,支撑不起同时与月氏和东胡开战。”
“修筑长城协同防御,乃是必要之举!”
颜正初可怜巴巴的看着嬴政。
“陛下,要不咱们就放弃那块草原吧。”
“毕竟匈奴贫瘠,也不利于耕种。”
“若是为了那块疆域而修筑更长的长城,于我大秦而言实乃弊大于利啊!”
嬴政微微皱眉。
“已经获得的疆域,岂有拱手相让的道理?”
“这天下,皆是大秦的天下。”
“又岂能因力有不逮、土地贫瘠,便将羽拼命打出来的疆域让给东胡和月氏?”
倘若换做其他朝代的其他君王,即便封狼居胥,也会让出疆域。
但到了嬴政嘴里的肉,他又岂会因为惧怕战争而吐出来?
嬴政声音转为坚决。
“这长城,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