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遵命!”
话落,王娴一拽缰绳,沉声而喝。
“将士们,敌军已反戈,我军胜局已定。”
“袍泽们没有白死,头曼城终将归属于我大秦。”
“苦战已过,接下来便是赚军功的时候。”
手中长枪指向喊杀声最喧哗的方向,王娴厉声大喝。
“冲杀!”
金满仓等士卒本已近乎脱力。
但想到唾手可得的军功就在前方,就好像有一块金砖在等着他们去搬一样。
瞬间,他们就感觉浑身上下又充满了活力,振奋高呼。
“冲杀!”
万余秦军士卒追随着王娴冲锋而去。
钱苗等儒家弟子却是心如止水般的跟在赢羽身后,向着单于金帐而去。
“你们是什么人!”
“该死,他们是秦狗,拦住他们!”
“左贤王何在,各部大将何在,为何无人拦住这些秦狗!”
戎卫单于金帐的亲兵们失声惊呼,随即握紧兵刃向着赢羽所部冲杀而上。
然而单于亲兵的主力部队早已被赢羽所部剿灭。
残存的这些亲兵让赢羽连动手的兴趣都没有。
“这些军功,归你们了。”
樊哙咧嘴一笑。
“谢夫子!”
“师兄弟们,杀!”
儒家弟子和单于亲兵冲杀成一团,赢羽却是迈步进了单于金帐。
“啊!!!有秦人!”
“秦人打过来了,快跑啊!”
头曼的侍从、妻妾们看到赢羽,尖叫着从后门跑了出去。
只留头曼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虎皮垫子上。
赢羽踱步上前,环视着单于金帐,随意开口。
“没想到,匈奴的一代天骄,竟然只是住在这等地方。”
“恐怕白天也得在屋子里点火把,才能看清四周吧。”
“冬日里还好,夏天的时候难道不热么?”
此地虽然号称是单于金帐,但也不过是大一些的帐篷而已。
直径阔达三十二米,其内的摆设也非常奢华。
但其四周皆是毛毡搭建,即不透风也不透光,很是憋闷。
见赢羽越来越近,头曼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但随即又归于平静。
“又见面了,秦国的小将,赢羽!”
“本单于想过你我会在此地再见面。”
“却未曾想,会是在如此境遇之下。”
“咳咳”
头曼虚弱的咳嗽了两声,赢羽却是面露讶异。
“单于对于此战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
头曼苦涩摇头。
“本单于怎么会不意外?”
“但成王败寇。”
“无论如何,败了就是败了。”
勉强的撑着身子坐起来,头曼定定的看着赢羽。
“将军准备如何处置本单于?”
嬴政淡声道:“给单于换个温暖而干净的房子生活。”
“时不时可能会被拉出来,当成例子教育蛮夷。”
“听闻胡人皆能歌善舞?”
“那或许偶尔会请单于在庆典之时跳跳舞。”
“当然,若是单于愿意助我大秦一臂之力的话,那单于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头曼讶异的看向赢羽。
“不杀本单于?”
“不把本单于的头盖骨拿去做酒器?”
赢羽耸了耸肩。
“世人皆说我大秦是虎狼之国,但我大秦灭六国之后皆善待六国君王。”
“他们虽然最后都死了,但那实在是因为他们自已作死。”
“倘若单于不作死,反而帮我大秦的话,我大秦又如何容不下单于?”
韩王安、齐王建等故六国君王其实都是被自已原本的臣子害死的。
嬴政对敌国君王的一贯态度,都是俘虏之后优待。
如此一来,才能吸引更多的君王投降嘛!
头曼却是有些犹疑。
“将军此言有几分可信?”
赢羽拱手一礼。
“再认识一下。”
“本将,秦军偏师主将,大秦二公子,赢羽!”
头曼瞳孔地震。
“你竟是那秦始皇的儿子!”
赢羽笑而颔首。
“如此一来,单于该信了吧?”
“即便家父有不同想法,本公子也能劝家父改变主意。”
头曼目光无比复杂的看着赢羽。
“生子当如赢羽!”
“他秦始皇,有个好儿子!”
“本单于唯有长子冒顿的能力可与公子相比,但他却……”
说话间,头曼有些无奈,却也有些宽慰。
秦始皇有个好儿子,但本单于也不差。
冒顿的能力很受头曼认可。
但头曼却能看得出冒顿对权力的贪婪。
头曼毫不怀疑,一旦冒顿掌握军权,先杀的就是他!
这让头曼明明有优秀的儿子,却不敢重用。
赢羽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但他却已被本公子射杀。”
“可惜了。”
“单于节哀。”
头曼:???
头曼懵逼的看着赢羽。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头曼震惊的看着赢羽。
“冒顿,被你杀了?”
赢羽坦然的点了点头。
“一箭入额头,没什么痛苦。”.
“冒顿走的还算比较安详。”
想到冒顿那死不瞑目的双眼,赢羽有些心虚。
安详么?
应该还算是比较安详的吧。
至少他没怎么经受痛苦嘛!
头曼:!!!
什么叫比较安详?
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只是说了个比较安详,目光还在躲闪?
我儿死的到底有多不安详啊!
头曼嗓子眼里有一万句MMP不吐不快。
但最终,却只化为一声长叹。
形势比人强,头曼不想死啊!
“唉”
“死就死了吧。”
头曼认真的看向赢羽。
“大秦需要本单于做什么?”
赢羽在头曼面前落座,笑而反问。
“怎么,单于已经决定归顺了?”
头曼面露苦涩。
“不归顺,又能如何?”
“本单于老了,就该接受失败。”
“正如那草原上的狼群一般。”
“老狼王老了,就只能让位,自已独行于荒野之中,能活多久算多久。”
匈奴崇拜草原狼。
北方部落的性子,也与草原狼颇有些相似。
王,从来不会老死在部落中。
要么,英勇奋战而死。
要么,新王上位后被逐出部落而死。
在匈奴尚未完成改制的现在,这一特性尤为明显。
而头曼即便不情愿,却也早已料想到了这一结局。
头曼洒然一笑。
“算起来,这或许已经是本单于最好的结局了。”
“若是不被秦所败,或许无须多久,本单于的那些子嗣们便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本单于了。”
赢羽点了点头。
“单于倒是看的清楚。”
在原本的历史上,头曼就是被冒顿的麾下亲兵乱箭射死的。
而冒顿也由此完成了杀爹杀妈杀老婆杀弟弟杀爱马的五杀成就!
头曼自嘲一笑。
“本单于就是这么当上的酋长。”
“本单于又如何看不出他们眼中那贪婪和冷厉的光?”
“本单于本打算将冒顿派去月氏当质子,再选本单于的小儿子当太子。”
“如此一来,多方制衡之下,本单于还能多活几年。”
“但既然本单于已经被俘,倒是无须考虑那么多了。”
这一次,赢羽看头曼的目光彻底发生了变化。
赢羽一直觉得头曼年迈,便已颓唐。
但如今赢羽才彻底醒悟。
头曼并非是死于年老昏聩,而是死于匈奴的习俗!
而这,也代表头曼的利用价值更大了不少。
赢羽收敛戏谑,面露肃然。
“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一切,那为何还要自称单于?”
头曼也收起多余的表情。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头曼右拳砸心。
“匈奴单于头曼,向嘶向将军赢羽请降!”
“此乃败王金刀,见此刀如见单于。”
“此乃败王金冠,戴之可为单于!”
力道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引的头曼一阵剧痛。
但头曼还是坚持着解下了一直佩在腰间的单于金刀。
现在,或许就是头曼人生中最后一次可以自称单于的时刻。
他无比珍惜!
赢羽也露出一脸肃然,起身拱手。
“大秦,偏师主将赢羽,受降!”
将金刀交给赢羽,头曼又取下头顶金冠。
不舍又决然的放在了赢羽手中。
“呼”
“感觉轻松多了。”
摸了摸空荡荡的脑袋,头曼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赢羽将金冠和金刀收入木匣中,肃声开口。
“接下来,该讨论一下你需要进行的配合了。”
头曼也干脆,当即点头。
“凡是败王能做到的,大可直言。”
赢羽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释放所有秦人奴隶。”
“秦军大部队正在来的路上。”
“在秦军主力抵达之前,本将不希望还有任何一名秦人在草原上当奴隶!”
头曼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
“既然秦军胜了,这便是应有之意。”
“无须将军多言,败王也自当吩咐下去。”
赢羽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在草原上征募徭役,修筑从头曼城到九原城的直道!”
头曼面露难色。
“即便是败王还是单于时,下这等命令恐怕也没有多少部落愿意遵从。”
“如今败王已降,就更不会有人愿意听令了。”
赢羽面露轻笑。
“包吃包住还给钱的!”
头曼双眼一亮。
“果真如此?”
赢羽点了点头。
“我大秦征募徭役,向来如此!”
赢羽心中补充道:虽然,给的不多。
但至少也不会饿死人嘛!
头曼欣慰颔首。
“如此,败王就放心了。”
“即便不给钱财,只要包吃包住,就定会有诸多牧民愿意前来帮忙!”
突然间,头曼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投降之后的匈奴人,日子能比以前过的更好?
金帐之内,赢羽和头曼详细商讨着后续处置计划。
毕竟赢羽所部经此鏖战之后,可战之兵仅剩两万出头。
若是不好生利用好头曼以及手头的资源,匈奴用人命堆也能堆死赢羽所部!
金帐之外,喊杀声却是彻夜不休!
“他们,都疯了吧!”
长枪洞穿一名匈奴胡骑的咽喉,王离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只见一名胡骑抽刀砍死了一名年迈的匈奴老者。
正欣喜于收割了一枚头颅时,那老者的儿子却突然杀出,将胡骑的头颅也砍了下来。
然而复仇之后,那青年牧民却没有回到自已的营帐中。
他只是将父亲和仇人的头颅都扔进羊皮口袋中背在背上,手握直刀看向了其他胡人!
王娴看向那些胡人的目光十分复杂。
“他们都不是同一个部落的人,而是因为头曼的原因汇聚而来。”
“他们之间没有多少血脉亲情,互相甚至可能并不认识。”
“地位、粮食、权力和仇恨,驱使着他们走上了将军给他们安排的道路。”
“他们现在只想收割更多的军功,根本不觉得被杀的人是自已的同族。”
王离认同的点了点头,进而补充道:“今夜之后,头曼城内的胡人就已无归途了。”
“他们能做的唯有加入我大秦!”
王娴扔掉已经卷刃的长矛,换上一柄匈奴直刀,再度策马。
“既然有利于我大秦,那就让我军将水搅的更乱一些!”
正如赢羽推测的一般。
匈奴人之间的信任链土崩瓦解。
黑暗森林法则在这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每个人都是隐藏在夜色下的猎手,每个人却也都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当两个不认识的匈奴人相遇,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投靠大秦,想拿自已的脑袋去领军功。
双方唯一能做的,唯有杀戮!
交战过后,即便活下来的人原本没有投奔大秦的心。
但当他的手中多出一颗人头,他又能将这未来每年能获得五十石粟米的凭证扔掉么?
这颗头颅像是魔鬼一般,诱惑着他投向大秦。
去杀人,亦或是被杀!
混乱而血腥的乱战,直至第二天晨光熹微方才有所缓解。
走出单于金帐,看着眼前的头曼城,赢羽语气复杂的开口。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当今儒家,终于重现了春秋儒家的光辉!”.
在门口守了一夜的樊哙本已困倦。
但见到赢羽,樊哙却当即就清醒了过来,好奇发问。
“夫子,此言何解?”
赢羽笑了笑。
“孔子曾说:我儒家把人打死的场面恐怖如斯,时间长的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钱苗一愣。
“此言,竟是这般含义么?”
樊哙咧嘴一笑。
“当然是这般含义,夫子说的还能有假?”
“孔子及其弟子从白天杀到白天,咱们也一样。”
“从昨天上午开始,一直杀到了今天上午!”
“无论昼夜,咱们都在杀人,场面恐怖如斯!”
“怪不得夫子言说重现了春秋儒家的光辉呢。”
“咱们,真的做到了!”
“弟子,为夫子贺!为儒家贺!”
看着染满鲜血的长剑,钱苗等儒家弟子们亢奋到有些晕眩。
我们,重现了孔子及其门徒们创造的光辉?
我们现在,就如同孔子的七十二贤徒与三千弟子一般?
不由得,钱苗等弟子心中涌起一股热血。
双手持剑拱手,所有儒家弟子振奋高呼。
“弟子等,为夫子贺!为儒家贺!”
振奋的呼声传向四周,也引起了秦军士卒们的注意。
很快,残存的秦军便策马而来,在赢羽面前翻身下马。
“将军!”
看着为首的血人将领,赢羽眼中多了些犹疑。
“你是?”
浑身浴血的将领用手抹了把脸,无语的看着赢羽。
“将军,不过是一夜而已,您就把您的副将给忘了?”
脸上干涸的血块被扒掉一点,露出了些许吹弹可破的肌肤。
赢羽见状愕然。
“你是王娴!”
不怪赢羽看不出王娴的模样。
实在是王娴现在整个人都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原本乌黑发亮的秀发,此刻却好像是刚染了红色染发剂,还没等后续处理就跑出了理发店一般。
非但黏连成了一绺一绺的,还在向下滴答着血水。
娇俏可人的面容上满是鲜血,甚至还能看到些许白花花的脑浆。
青葱的双手被鲜血彻底覆盖,好似戴了双手套一般,完全看不见一丝皮肤。
身上的重铠夹缝里明显可以看到大量肉沫、肉丝和骨头碎渣。
任谁,都不可能将眼前这宛若刚从血狱归来的杀神和那名娇俏可人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王娴愈发无语。
“末将自然就是王娴,不然还能是谁?”
“将军如今与末将一般,皆是浑身浴血,看不清面容。”
“但末将可是离着老远就发现了将军。”
“哪像将军一样,近在眼前都认不出末将!”
赢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不是因为本将身高体壮、特征明显,所以比较好辨认么。”
王娴:……
你个只知道要肉干的大猪蹄子!
要不是本将实在太累,高低也得用手中长枪在你身上戳十八个窟窿!
轻咳两声,赢羽果断转移了话题。
“如今头曼城内战况如何?”
说到正事,王娴也严肃了起来。
“昨夜头曼城内完全不可控的乱了起来。”
“起初只是呼斯楞所部在狩猎军功,但混乱很快就开始蔓延。”
“为了军功、为了报仇,甚至是为了劫掠,所有人都杀做一团!”
“末将亲眼看到,因为要抢夺一只羊,十余人丧命当场。”
想到昨夜的场面,王娴都有些心有余悸。
太乱了!
也太血腥了!
赢羽也有些咂舌。
“这不就是零元购的终极进化版么!”
王娴不知道什么叫零元购,也没心情去询问,只是继续开口。
“今天日出之后,乱象有了些许好转。”
“但也因为乱象好转,所以各部落的酋长开始聚集自已部落的人手。”
“末将发觉这一情况后,便带着将士们四处冲杀。”
“一旦发现聚集起来的引弓之民便给予雷霆一击。”
“但头曼城内的胡人太多,很难彻底打消他们的聚集。”
说话间,王娴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如今最大的一支部落已经聚集了七万余引弓之民。”
“末将以为,一旦他们自认兵力充足,很可能会对我军发起进攻!”
赢羽淡声道:“他们定然会想要对我军出兵。”
“本将的头颅,如今已经相当于成为下任单于的凭证。”
“他们怎么会放弃如此诱惑?”
王娴焦急的看向赢羽。
“将军,那该怎么办?”
“以我军残存的将士,若再起大战,定会极其艰难!”
没等赢羽回答,一道苍老而疲惫的声音自金帐内响起。
“此事,交给败王即可。”
王娴循声望去,便见腰间包扎着绸布的头曼走了出来。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头曼右拳砸心。
“他们,都是败王的子民。”
“虽然败王败了,但败王的话,还是有些子民会听的。”
“此事,交于败王即可。”
王娴讶异的看向赢羽。
“将军昨夜一夜未战,便是在游说头曼?”
赢羽笑而颔首。
“也不算游说,头曼单于看形势看的还是很清楚的。”
话落,赢羽对着头曼拱手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