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怎么会有战号响起!”
“库巴,你好生留在家,莫要乱走!”
再无心思理会水娘,乌日乐一手抓住短弓背在背上,大步流星的就冲出营帐。
目送乌日乐离开营帐,水娘狠狠的松了口气。
“活、活下来了!”
然而还没等水娘从紧张中平缓下来,便见那男孩儿竟然也拎着马鞭走了过来。
“奴呼伊,你会爬在地上学狗叫么?”
水娘操着半生不熟的匈奴话,讪讪开口。
“我又不是狗,我怎么会狗叫呢?”
男孩脸色当即一沉,马鞭直接向着水娘的脸甩了过去。
“啪!”
“你就是狗,你怎么能不会狗叫!”
“快学,不然我就叫阿布把你剁碎了拉出去喂狗!”
一鞭下来,水娘的脸已经破了相。
水娘悲意更甚,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攥住了残破的衣服。
低垂的眼眸之中除了无尽的绝望之外,悄然升腾起些许疯狂!
“阿翁说的对,杂碎,从小就是杂碎!”
乌日乐并不知道自已走后家中发生的一切。
刚走出营帐,乌日乐就感受到大地在震颤。
迅速上马,乌日乐刚刚策马抵达营门,便见数万名骑兵正对着部落冲锋而来!
每一名骑兵身上都穿着熟铜或生铁锻造的甲胄。
每一名骑兵胯下的战马都威武雄壮!
乌日乐不由得失声惊呼。
“此地怎么会有如此强军!”
“难道是单于对我部不满,欲要剿灭我部了?!!”
酋长阿古达木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迸了出来。
“是秦狗!”
乌日乐抬眼眺望,果然在那支骑兵的后方发现了飘扬的‘秦’字大旗!
阿古达木豁然抽出腰间直刀,怒声大喝。
“族人们,秦狗主动送上门来,我等该如何?”
乌日乐等人也尽皆抽出直刀,疯狂呼喝。
“抢了他们!”
阿古达木满意点头,厉声高呼。
“全族引弓之民上马,备战。”
“乌日乐,率战士们剿灭敌军!”
乌日乐当即策马上前,振奋高呼。
“杀!”
“呦吼吼吼”
嚎叫间,五万余匈奴胡骑杂乱无章的向着秦军冲锋而上。
营地内,还有近十万匈奴牧民正在上马,时刻准备出征。
看到这一幕,赢羽露出一丝嗤嘲的笑容。
“不愧是草原深处的匈奴部落。”
“兵力只比我军多三倍,见我秦军却不逃反战?”
“谁给你们的勇气!”
“夏侯婴,冲锋!”
赢羽身后,卦夫摇动令旗。
樊哙、周勃所部骑兵当即放缓马速。
夏侯婴沉声开口。
“战车军,冲锋!”
八十匹最为精壮的战马迈开马蹄。
二十架沉重的青铜战车在战马的带动下不断加速,最终如重装坦克一般直接撞入胡骑丛中。
“嘭!”
“快拦住秦狗的战车!”
“挡不住、砍不动,根本挡不住……啊!”
“让开,快让开,马上就要撞上了!”
两军相交的瞬间,十余名胡骑便被战车撞的倒飞而出。
坐在战车上的车左和车右更是不断用长戈、短弓收割着附近的生命。
二十架战车如二十柄剃刀一般,在胡骑之中杀出二十道血路!
赢羽见状断声喝令。
“樊哙、周勃,掩杀。”
“陈力,冲锋!”
见令旗摇曳,樊哙高举马槊,振奋大呼。
“将士们,冲锋!”
呼喝间,樊哙一马当先,率领本部兵马从左侧直接撞入胡骑。
与此同时,周勃也沉默的率军自胡骑右侧杀入。
本就被战车冲散了阵型,胡骑正处于混乱之中。
如今再面对樊哙和周勃的左右夹击,胡骑当即陷入一片混乱。
“该死秦狗!”
“乌日乐,快,先杀了那些战车!”
“坚持住,我部引弓之民马上即可汇合完毕!”
阿古达木在营地内着急的来回兜圈子,恨不能亲自上阵代替乌日乐进行指挥。
正焦急间,阿古达木却见一支五千人的骑兵绕过正面战场,向着部落营地冲锋而来。
下意识的撇了眼沉重的木质营门和木栅栏,阿古达木放下心来,目露戏谑。
“往日都是秦狗仗着城池欺辱我大匈奴。”
“今日,便也让尔等秦狗尝尝坚城的滋味!”
“放箭!”
亲兵当即上前,拉弓如满月,对着秦军洒下一轮箭雨。
“举盾!”
八夫高声大喝,并亲自将青铜盾覆在了陈力头顶。
看着前方那坚实的营地大门,八夫不由得有些担忧。
“陈力,能行么?”
陈力咧嘴一笑,也不答话。
借着马速,陈力直愣愣冲抵营地门口。
阿古达木见状不禁失笑。
“此人是来送死的么?”
“站在营地门外,这不是我等的活靶子?”
“都说秦狗擅长攻城战,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啊!”
就在阿古达木失声嘲笑时,陈力直接跳下马背。
手中熟铜棍刺入营门下方,双臂肌肉贲张,陈力怒声爆喝。
“一百斤烤肉……”
怒吼间,营地大门的榫卯结构被尽数破坏,沉重的大门被挑起了一寸高后,重重倾倒。
“到手!”
“嘭!”
见营门被撬开,阿古达木等人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
重达二百余斤的营门,竟然被人用如此方式攻破了!
听到营门落地的闷响,阿古达木回过神来,惊声发问。
“你到底是谁!”
“为何要突袭我部!”
陈力拎着铜棍,露出憨厚的笑容。
“儒家,陈力!”
“谢谢你给俺送烤肉啊,嘿嘿!”.
阿古达木:???
烤肉?
什么烤肉?
你丫神经病吧!
谁特么给你送烤肉了啊!
正懵逼间,陈力注意到了阿古达木头上的金冠.
“戴金冠的人,好像一个人能值三百斤烤肉来着?”
“三百斤加一百斤是多少斤来着?”
“不管了,反正肯定够俺吃好几顿的!”
咽下一口口水,陈力迈开双腿,便向着阿古达木冲锋而上。
阿古达木见状也顾不上懵逼了。
抽出腰间直刀直指陈力,阿古达木怒声厉喝。
“破我营门,还想单骑杀本酋长?”
“你将我巴彦塔拉部落当成什么了!”
“族人们,杀了他!”
围绕在阿古达木身侧的亲兵当即策马而上,怒声嘶吼。
“杀!”
陈力也不笑了,一脸怒色的抡圆了棍子。
“耽误俺吃肉的,都该死!”
铜棍转动间,打偏了数柄直刀,更打翻了距离他最近的几匹战马。
“吁”
战马悲鸣间踉跄倒地,使得冲锋的阵型一片混乱。
陈力不管不顾的闷头前冲,口中怒声大吼。
“俺会把你们都打成肉酱!”
见陈力陷入敌阵,八夫当即喝令。
“全军,掩杀!”
五千名骑兵迅速上前,护佑在陈力两侧,保护陈力继续冲锋。
营地内根本没有空间给战马加速。
双方骑兵转瞬间便混杂在一起,陷入最惨烈的白刃混战。
阿古达木手撑着马背,拔高身形俯视战场,口中连连指挥。
“右翼上前,扰乱秦狗阵型!”
“中军顶住,定要将秦狗堵在营地外,不能给他们入营加速的机会!”
“弓手上围栏,自由射杀!”
没了战马速度的优势,匈奴胡骑怎会是秦军的对手?
很快,匈奴胡骑便被秦军杀的节节退让。
但阿古达木却是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因为巴彦塔拉部除幼童外的所有族人已经尽皆上马,手握直刀,背负短弓。
虽然他们都是普通的牧民,但却也是能拉弓射箭、能狩猎猛兽的引弓之民!
虽然单体战斗力比之胡骑更弱。
可是数量多啊!
阿古达木振奋大喝。
“引弓之民,出战!”
然而这振奋的呼声还没落下,一道惊呼却在阿古达木耳边响起。
“酋长,那个傻子杀过来了!”
阿古达木悚然一惊,赶忙握紧了直刀。
“那个傻子在哪儿?”
“酋长,他在那儿!”
“酋长先退,族人们保护酋长!”
阿古达木顺着亲兵的手势看去,便见陈力已经冲杀到了他面前。
至此,阿古达木才终于意识到,早已弃马步战的陈力比之其他骑士都矮了一头!
依照他观察战场的视野范围,根本看不见隐藏在人群中的陈力。
来不及自我反省,阿古达木失声惊呼。
“速速拦住这傻子。”
呼喝间,阿古达木一拽缰绳便要退去后方。
但陈力却不乐意了。
为了那三百斤烤肉,俺废了这么大劲。
结果你说走就走?
陈力伏低身子,猛的向着阿古达木狂冲而上。
“烤肉!”
抵近阿古达木身前时,陈力挺直了身子,双手持棍猛然砸下。
“给俺留下!”
一棍落下,战马那覆着生铁马面的头颅直接爆碎!
“嘭!”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战马便一头栽倒。
“亲兵,救本酋长!”
阿古达木失声惊呼间,就感觉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已。
阿古达木甚至来不及出声求饶,陈力就已经抽出腰间大刀,一刀剁下了阿古达木的头颅。
拎起阿古达木的脑袋,陈琳满脸得意。
“被俺盯上的烤肉,就没有能跑掉的。”
阿古达木:???
合着你杀我真就是为了烤肉?
你特么早说啊!
本酋长身为堂堂巴彦塔拉部落的酋长,给你千斤烤肉又何妨!
带着满腔悲愤,阿古达木意识陷入昏沉,死不瞑目!
看到这一幕,整片战场陷入寂静。
八夫等人震惊的看着陈力。
他们早就知道陈力很勇,但没想到,家主的这位新弟子竟然这么勇!
乌日乐等胡骑更是直接傻了。
虽然眼下战局不利于巴彦塔拉部落。
可是三十五万引弓之民一旦进入沙场,就能迅速扭转局势。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自家酋长死了?
几息过后,战场上爆发出一片哗然。
“酋长死了,快逃啊!”
“为酋长报仇,斩那傻子者,便是下一任酋长!”
“杀!复仇!复仇!”
“贼酋已死,秦军冲锋!”
秦匈双方毫无准备的便进入了最惨烈的决战。
但这一切却都与陈力无关。
将阿古达木的脑袋小心的栓在腰间,陈力双眼放光的看向其他胡骑。
“一颗人头能换十斤烤肉。”
“这么多人,得换多少烤肉啊!”
“不过就是得注意点,不能把头给砸烂了。”
“烤肉们,俺来了!”
营地本应是帮助巴彦塔拉部落抵御外敌的屏障。
但现在,这营地却成了限制他们速度的囚笼!
胡骑马速的优势被斩除,陈力迈开双腿,狂奔间便追上了一名胡骑。
“十斤!”
一刀落,又是一名胡骑被打碎头颅。
侧身让开一匹冲锋的战马,陈力抬手便将其上的胡骑骑士拽了下来,顺势斩首。
“二十斤……”
“一百斤!”
“八十斤!”
一边冲杀,陈力一边算着自已的战果,胖墩墩的脸上写满了收获的笑容。
就好像他现在根本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收庄稼一样!
率军赶到的樊哙见状面露古怪。
“八夫,你有没有告诉陈力,他算错了?”
八夫无语的撇了个白眼。
“你当有用?”
“想让陈力自已去计算一百以上的加减法,我看你是在难为他陈力!”
樊哙:……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放弃了教陈力算数的念头,樊哙正声高呼。
“围剿!”
“莫要放走了任何一名胡骑!”
三万余秦军涌入巴彦塔拉部落,更有万余秦军游弋在营地外侧,生怕有胡骑走脱。
远处,望着已经被秦军基本掌控的巴彦塔拉部落,赢羽满足的露出笑容。
“这就是孔子当年的感受么?”
“果真舒爽啊!”
贤徒和弟子的阵容已经初具雏形。
或许无须多久,自已就也能像孔子一样,深藏功与名。
把杀人这种脏活累活都交给弟子们处理了!
王娴好奇发问。
“孔子的感受?”
“什么感受!”
指了指那正在浴血奋战的樊哙等人,赢羽面露自得。
“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
王娴感觉这句话颇为耳熟。
紧接着有些古怪的看向赢羽。
“孔子说:有想死这等事,弟子要主动提供服务,不能让他的夫子为死亡而操劳。”
“但如今战局顺利,将军为何突然生出了自杀这等想法?”
赢羽:???
赢羽无语的看向王娴。
“本将何曾说过本将要自杀?”
王娴赶忙解释。
“末将记得将军北伐九原城凯旋,却遇到叔孙通等儒生逼宫时引用过孔子的这番话。”
“彼时将军对这句话的解释,末将记忆犹新。”
“末将不知将军为何想要自杀,但末将还请将军珍惜生命。”
“毕竟将军如今可是这五万兵马的主心骨。”.
“若将军自绝,这五万将士都不会再有信心活着回返咸阳!”
赢羽有些讶异的看向王娴。
“未曾想,将军竟然记的这般清楚。”
王娴讷讷道:“就,就随便记了一下而已。”
那是王娴第一次见到赢羽,也正是王娴对赢羽初具好奇心的时候。
王娴才不会告诉赢羽,她把那天赢羽说的所有话都记下来了呢!
赢羽笑了笑。
“对于孔子之言的解释,需要因地制宜。”
“要结合孔子所处的环境,更要结合自已所处的环境。”
“为弟子时,孔子此言乃是帮助夫子自我了断。”
“但为夫子时,此言却有了另一番含义。”
王娴好奇的看着赢羽。
“那在此时,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句话又该如何解释?”
赢羽沉声开口。
“孔子曾说:我脸色一变,有了杀心,弟子便会代我去把杀人这件事给做好!”
王娴目露震撼。
“此言还有这般含义?”
脸色一变,弟子们就会代他把人给杀了。
你确定你说的是孔子?
这样的孔子,黑恶势力话事人见了都得叫大哥吧!
赢羽笑而颔首。
“不错。”
“为何本将言称体会到了孔子的感受?”
“如今本将便有心杀人,但还没等本将动手呢,弟子们便将敌人尽数斩杀。”
“这,就是做夫子的快乐啊!”
王娴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懵懵哒看向赢羽。
“将军,总感觉您是在骗末将!”
赢羽认真的看向王娴。
“本将乃君子,君子是不会骗人的。”
“你当为何记载孔子勇武的记录那么少?”
“一是因为孔子‘不以力闻’,主动遮掩战绩。”
“二便是因为孔子的弟子们英勇善战,主动帮助孔子处理了那些小麻烦。”
王娴呆呆的看着赢羽,又看向正在巴彦塔拉部落中大开杀戒的陈力等人,有些迷糊了。
“似乎,很合理?”
王离突然开口道:“把似乎去掉。”
“这就是非常的合理!”
“因地制宜、因势利导,这也是我儒家所遵从的精神!”
有王离帮腔,王娴心里的最后一丝犹疑散去,认同的点了点头。
“大兄所言甚……大兄你在做什么?”
转头看向王离时,王娴却发现王离竟然一只手拿着刻刀,一只手拿着竹简。
刻刀上下翻飞,带起大片竹屑,显然正在奋笔疾书。
刻好最后一个字,王离笑着将竹简揣入怀中。
“孔子的弟子们收集孔子之言,汇编成为《论语》。”
“愚兄作为夫子的弟子,自然也当效仿孔子的弟子,将夫子之言收集起来。”
“待到收集的差不多了,便编纂成书,供天下人诵读!”
赢羽对王离投去了一个欣赏的目光,满意颔首。
“不愧是为师的爱徒!”
“此举,甚善!”
赢羽早就想找个人来帮自已记录《抡语》了。
毕竟,自已出书哪有弟子们帮着出书的逼格高?
可惜樊哙等人的知识水平都不高,很多字都认不全,根本没法承担这一重任。
如今王离主动挑起了这个大梁,让赢羽颇为惊喜。
好生鼓励了王离一番,赢羽才将目光又转向巴彦塔拉部落。
“混乱已平,战局已定。”
“走,入敌营!”
跨过被陈力撬倒的木质大门,赢羽策马进入部落营地。
入眼处,便是一片尸骸遍野!
小股胡骑还在顽强抵抗着秦军的进攻。
但绝大多数匈奴牧民却已经投降,被收缴了武器后拘禁在了营地中间位置。
“将军!”
樊哙上前,抱拳一礼。
“匈奴胡贼已无成建制抵抗,袍泽们正在对此地进行最后的清缴排查。”
“此战我军约有一千三百余名袍泽战死,阵斩敌首约两万五千余。”
“俘虏胡贼三十六万三千八百余,无一人走脱!”
“具体战果正在清点,预计三个时辰内能够清点完毕。”
听着樊哙的汇报,王娴暗自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