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座,下雪了。”
段锦语率九师麾下三十六、三十七两个团正猫在澧山山沟里,计划着发动夜袭。
澧山离颜家村仅二十公里距离。
风呼啸着刮,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还有纷纷扬扬几乎要把人堆起来的鹅毛大雪,连马儿都冻的受不了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藏匿,不能生火、不能做饭、不能烧水,只能就着自已水壶中已经凉透气的水吃干硬的馒头和肉干,还有噎得慌的压缩饼干。
雪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冷,段锦语拢紧自已身上的大氅,一动不动的在黑夜中趴在雪窝子里迎着风雪盯着前方。
见侦察兵回来,他忙小声问:“颜家村什么情况?”
侦察连连长如实禀报:“钧座,天太冷,雪越下越厚,敌军都回去睡了,这是他们的岗哨情况。”
凌晨零点零二。
“行动!”
段锦语小声传达命令。
敢死队率先抹掉了敌军哨兵,紧接着骑兵踏碎了阵地,营帐中燃起了熊熊大火,敌军瞬间乱作一团。
“砰!”
负责包围颜家村的二十九军军长宋耘耕丝毫未见慌乱,他披着军装大衣对天鸣枪,很快就止住了队伍的嘈乱,他有条不紊的组织部队还击。
可惜已经晚了,哪怕是宋耘耕反应速度极快、二十九军战斗素养很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战场上瞬息万变,乱了不过二十多分钟,骑兵营便已经冲乱了防线,成功突进颜家村。
段锦语也早安排好三十八、三十九两个团冒着风雪悄然从南北两翼包抄过来。
现在围困的变成了被围的,二十九军尚未立足之时便已四面楚歌,被死死围在花秧铺这个方圆不足三公里的狭窄村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澧水河横贯整个花秧铺,充足的水源也无疑是给了宋耘耕和敌军二十九军固守待援的时机。
段锦语扔下望远镜,他直挺挺起身,抄起狙击枪瞄准了百米开外的宋耘耕,宋耘耕预感到危险也顺手摸起一杆步枪。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几乎是同时扣动扳机,只奈何距离过远,两人都未命中目标。
“原地构筑工事!”
段锦语扔下枪发号施令。
“宋耘耕字归月,第八军团二十九军中将军长,二十七岁,保定军校一期毕业。客家人,籍贯印尼,父兄皆从商,族中显赫、富甲一方。娶妻名门闺秀周氏,育有三子二女,周氏携子女现居香港,另有姨太太五人,共育五子四女。”参谋长何镜堂一字不落的念完情报处提供的情报。
虞砚松蹙眉道:“孩子倒是真不少。”
段锦语轻笑着问:“释然兄,我记得嫂夫人也快生了吧,看过月份了吗?”
提及爱妻与尚未出世的娇儿,虞砚松脸上满是幸福之色,他语气轻柔:“大抵是十月末,算算日子也的确是快了,这是我与樱樱的头一个孩子,可惜我在外征战,不能守着她生产。”
“释然兄,咱们身为军人本就没有太多日子陪妻儿亲老。”何镜堂妻妾成群,早早便有了四个儿子,只是他最疼爱的莫过于自已同样怀有身孕的小太太林若星,他拍着虞砚松的肩膀宽慰,“放心吧,嫂子与星儿定会平安生产,咱们可说好了指腹为婚,到时你可不能反悔。”
虞砚松信誓旦旦道:“承则兄,你家小嫂嫂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女儿也定是玉雪可爱,放心,我绝不反悔,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女儿出嫁。”
“星儿腹中的孩子是我头一个女儿,还未出生我便记挂的不行。”
何镜堂抽着烟感叹,他从前年少孟浪,出国留洋前娶了如花似玉的夫人却嫌弃人家古板木讷,一直将人丢在苏城老家不闻不问。之后在平城接连娶了好几房姨太太,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虽哪个都比郑氏可人,可终究是缺了点什么。
直到他两年前去北平听戏,在燕山打猎时偶遇险些被沉塘的林若星,那时候林若星才十三岁,她是孤女,长得又好看,受尽了白眼与嫉妒,何镜堂迄今为止仍然觉得星儿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孩儿。
段锦语出其不意的询问:“我的何参座,如今你家中的小嫂嫂也怀孕了,你养在外面的姨太太打算怎么办啊?”
何镜堂一时间拿不到主意便反问:“钧座,若是你,你该如何抉择?”
“我?”段锦语没好气的白他,“若是我在外面沾花惹草,他哥肯定第一个打死我。”
“钧座此言差矣,大帅才舍不得呢。”何镜堂笑中含着不言而喻的深意,他也算是久经情场的老手了,眼毒着呢,有些事儿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副官孟鸿宇禀报:“钧座,与骑兵营的电话接通了。”
段锦语上前拿起电话询问:“褚营长,颜家村情况怎么样?”
“不容乐观!”骑兵营营长褚剑一五一十地回禀,“师座,十九军现下缺衣少食,且没有柴火御寒,颜家村如今是一片狼藉、糜烂不堪。”
“嗯?”段锦语愣了愣,他一时半会儿没听懂褚剑话中深意。
骑兵营营长褚剑直言:“十九军简直是一帮畜生!师座,颜家村被他们祸害的不成样子,现在村中的房屋不住人的全部都被拆了当柴少,村民能跑的都跑了,剩下些老弱妇孺,除了被奸污的姑娘,几乎都饿死了!”
“什么……”
段锦语闻言震惊不已,他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忍不住破口大骂,“呵呵,能在饥寒交困下奸污同族妇女,我看他们连畜生都不如,这种人渣也配他妈活着!”
他扣掉电话,又看到褚剑发来更详细的电报,他立即下令:“承则兄,你马上给南流还有北平发报,直接将电报发到北平总统府和陆军部,将十九军军纪败坏、军威堕驰,残害村民奸污妇女之事全部如实上报。”
“是。”虞砚松看到电报,也是无比震惊,震惊之余同样气愤,这就是他们燕军的军纪。
温阳走过来提醒:“大帅,段师长电报。”
荆辞渊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他迷迷糊糊的接过电报本,不甚清醒的边看边念:
“十九军于颜家村大肆劫掳、鸡犬不留,民怨沸腾、哀声哉道。该军军纪败坏、军威堕驰、残害村民、奸污妇女。更有甚者奸辱同袍,其行迹令人发指,与恶匪无异,匪患亦过之不及,实令友军汗颜。请求总统府及陆军部按军法严加处置,以正军纪!若不严加处置则不足以平民愤,更不足以正军威,纵容十九军持凶害民,无异于败坏总统府与我北军名声……”
“季春,你稍微改改语儿的这封电报,以我的名义也发一份到北平的总统府和陆军部。”荆辞渊睡得迷迷糊糊,他机械性的念了一遍,并未注意到异常。
“好。”温阳接过电报,稍加润色修改。
沈樵渚好奇的拿起电报来看,他诧异念道:“更有甚者奸辱同袍……”
简盈虚也不解的发问:“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也太变态了吧!”
荆辞渊一愣,他喝掉了半杯冷掉了的美式咖啡,又点烟,他突然问:“修竹,你怎么看待男男之间的爱情?”
“大帅,我也留过洋,所以我并不封建古板,遑论同性之事从古至今都是络绎不绝,军队之中也是屡见不鲜,我认为爱情不分性别,分性别的是厕所。”沈樵渚侃侃而谈又突然话锋一转,“但爱情的前提是双方的同意,而非强迫,无论是男女、还是同性之间都不该存在强迫对方发生关系。”
美式咖啡苦的要命,荆辞渊变得清醒,他方才略微紧张,他从来自诩不在乎旁人看法,可他却将爱意深埋心底,他不想让语儿受他牵连、为世俗所不容。
哪怕他知道是世俗配不上他的语儿。
荆辞渊忆起去年的府院之争中原混战,他突然好奇心大发,问道:“季春,沈墨儒与郑佩玖他们的真实关系仅仅只是上下级么?”
温阳解释道:“说不好,他们二人青梅竹马长大,又一同留学、从军,感情很好,也有不少流言蜚语刊登在桃色小报,有传言他们是情侣,但又没有实际证据,大帅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差二四堂去查探一番。”
“不必了不必了。”荆辞渊婉言谢绝,他并不是很八卦,今日也只是随口一提。
他起身,站在门口眺望,雪纷纷扬扬的越下越大,这个天实在是不适合打仗,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