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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虎口夺食

兵变之后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冗杂,匆匆吃完晚饭后,荆辞渊和秦茂德一直在会客厅不停的商讨日后的抉择。

荆家军众人刚刚经历一场恶战,大家皆身心疲惫,听了没有半盏茶的功夫,渐渐有人熬不住了。

段锦语没有安全感般紧紧抓住荆辞渊的手不肯放,困意上头,他实在是熬不住了,枕在荆辞渊手臂上昏昏欲睡。

“咳咳……”

秦茂德无意间瞥到覃慷直接靠在岱钦身上睡着了,他虽军纪甚严,但荆家军的人他总归是不好说什么,只能轻声咳嗽提醒荆辞渊。

荆辞渊顺着秦茂德的目光看去,他已经麻了的手臂纹丝未动,只给段锦语拢了拢外套,随后宠溺一笑,他抬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也心疼兄弟们劳心劳力,便放下茶盏小声开口:“行知,时候也不早了,带大家都回去歇着吧,在城郊安营扎寨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咱们回平城。”

“覃谷中醒醒!走了别睡了,口水都流桌上了。”薛清辉闻迅一把将靠在岱钦身上睡着的覃慷薅起来,他们总是这样一直这样互相嫌弃、相爱相杀。

“等等、等等……”

秦茂德见状急忙阻拦:“怀舟,你这可跟我见外了,倘若我去平城你能让我露宿街头吗?我早就给荆家军的弟兄们备好了厢房,梦安,你带长官们去休息。”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和秦茂德联手在外人眼中或许是与虎谋皮,但荆辞渊深知秦茂德的性情,他为人豪爽义薄云天,绝对不会做有负兄弟之事,他也没推辞,笑道:“那就多谢敬方兄了,日后我定投桃报李,好生款待敬方兄和军中的弟兄们。”

“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啊。”秦茂德也让麾下将领全都离开,现在厅堂只剩他和荆辞渊二人,他一脸担忧,“怀舟,我们兵变夺权,那下一步呢?下一步该怎么走?你别忘了秦昌盛倾巢而出,他手中还有近十万兵马。”

荆辞渊撇了撇茶中浮沫,一副云淡风轻的派头:“坐山观虎斗。敬方兄,开弓没有回头箭,秦昌盛倾巢而出,再想回西北可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是他想回西北争地盘,可沈墨儒和郑佩玖会答应么?高官厚禄之下,秦昌盛只能背水一战,倾尽全力打赢了府院之争他才能衣锦还乡,否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我敢保证,他没时间来找我们的麻烦。”

“怀舟,那你觉得顾朔风和祁正清会赢吗?”秦茂德眼中尽是迷茫。

顾朔风稳坐钓鱼台,他坐镇后方在北平统筹全局,前线的战事全部交由总指挥祁正清负责,平心而论,秦茂德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所谓三军总指挥祁正清完全不了解,他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见过此人。

“我觉得不会……”

秦茂德顿时惊慌失措:“那……那局势完全不利于我们啊!”

“敬方兄,你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荆辞渊十分无奈,“虽然吧,我对祁正清也不是很了解,但我始终觉得他军事水平掺着水分,由此可见他军事能力应该一般。”

“但是顾朔风有钱啊,中原混战胜利的天平会偏向谁,不取决于沈郑以及永军,也不取决于祁正清和顾朔风的凭栏系,而是取决于谁能获得更多的军事支持,所谓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天下熙攘皆为利往,秦昌盛穷困潦倒、沈墨儒素来标榜清廉,祁正清背靠顾朔风的内阁和北四行却是财大气粗,只要钱到位,你我出手,再拉拢潇城与湘城,顾朔风自然能赢。”

秦茂德听的一知半解,他磕磕绊绊道:“怀舟,那我们要帮谁呢?”

“哥哥,当然是帮顾朔风啊!难不成我们要坐看沈墨儒上位之后秦昌盛衣锦还乡,来找我们的麻烦吗?虽然他没这个机会。”荆辞渊一阵扶额,他义正言辞,“但是敬方兄,你要记住谈判只讲利益不谈感情,一定要沉住气、要矜持,等利益给足了才松口,但是不能狮子大开口、也不能像大姑娘上花轿那样扭捏,我们此举无论是出兵还是改弦更张都是为了我们自已的利益最大化、为了给辖区百姓谋利、为了给你我军队谋利。”

秦茂德眉梢微挑:“可这个度怎么判断呢?怀舟咱们要先商量好彼此能够接受的条件,如果你是顾朔风,你会开出什么条件?”

“如果我是顾朔风啊……空头支票?比如干掉永军,主政虞城?”荆辞渊眉峰凝皱,“不行,我对他太不了解,总之我打算以不变应万变,我就几个要求:人事和军事任命、税收自主、省营铁路、钱粮、梅江渡口,赈灾粮两万万斤,钱嘛,两千万现洋,敬方兄,咱们一人要一千万如何?”

“怀舟,若是铁路省营,中央势必不会出钱,但这条顾朔风肯定会答应,顾朔风手握鱼米之乡的地盘,他也不缺粮食,两万万斤不算多。至于梅江渡口,越城督军出兵北上,湘城、潇城是他们的首要目标,越军能征善战、主帅配合默契,你若是想要梅江渡口,无异于虎口夺食。”秦茂德声音沙哑,神色微怔,他徐徐说,“除了人事和税收自主,我的条件是军火和粮食,粮食咱们平分,一人提一万万斤。至于钱,一千万现洋不是小数目,就算北四行家底丰厚,可顾朔风恐怕不会轻易松口,我更担心他会借此离间我们。”

“就算是虎口夺食我也势必要拿下梅江航线,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上拼的就是你死我活。”荆辞渊镇定自若,他声温如玉,“敬方兄,眼下战事吃紧,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我觉得顾朔风忙的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他压根没空跟我们兜圈子,何况现在是拉拢我们最好的时机,因为我们彼此都需要一个契机,所以谈判顺利的概率很大。时候不早了,咱们也都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我回平城着手赈灾。至于北平,该来的总会来,总之咱们不是求人的一方,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怀舟,祝你今晚睡个好觉。”秦茂德目送荆辞渊离开。

*

翌日,天还没亮。

“语儿,这是帅府厨子刚做的水晶饼,你趁热吃,路途遥远,先垫垫肚子。”王溯舸匆匆跑来荆辞渊的车前,递上热腾腾的水晶饼,那个厨子做饭好吃又是他同乡,他便将人要了过来。

“谢谢陌年哥。”段锦语接过吃的后甜甜道谢,水晶饼的确热腾腾的,握在手上很暖,甜而不腻、入口松绵,他早上没吃饭,小口小口的吃的香甜。

“陌年,约莫两个半小时的路程,你把毯子分给大家,昨夜熬到很晚,让大家都在车上补补觉,养精蓄锐。”荆辞渊从后座拿出提前放在车上的十几条毯子。

王溯舸把毛毯递给勤务兵,他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好,大帅您也休息吧。”

“语儿,等回平城哥哥请你吃西餐。”荆辞渊温柔的用帕子给段锦语擦去嘴边的饼屑,爱是常觉亏欠,他总想给段锦语世上最好的东西,却仍觉得过犹不及,明明在东南亚的阁楼,他许诺过要护他平安、要带他过好日子,可如今却仍累得语儿跟他吃苦、为他担惊受怕。

“哥哥,水晶饼很甜,跟你在一起我永远都不觉得苦。”段锦语似是看得出他眼底的怜爱与愧疚,他将水晶饼喂给荆辞渊,恬淡的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小憩,他说的是真心话,只要跟哥哥在一起,他总会安心,只要能一直跟他在一起,他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

荆家军的车队回到平城,从定国门(西门)入内,迎面是贯穿平城东西的菩提路,由于旁边普度寺门前的菩提树而得名。贯穿平城南北的是平芜路,得名于城中用于汇聚龙气的人造山—平芜山。

平城城内很美,芜春河自平芜山发源,汇入潇湘湖中,春天大雁总是喜欢成群结伴在潇湘湖湖畔栖息,因而潇湘湖旁有一座唐朝时所建的落雁塔。

“吱——呀——”

车队在路过菩提寺时,打头的汽车突然急刹车,后面所有汽车都训练有素的及时踩了刹车,事发突然,幸亏所有司机反应同样迅速,这才没酿成交通事故。

段锦语瞬间被惊醒,他忙问:“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语儿,没事的,别怕。”荆辞渊条件反射的拔出配枪,他第一反应是以为遇到了刺杀,下意识的护住段锦语,他看到卫队团众人齐齐持枪下车,便打开车窗问,“吟啸,前面什么情况?”

徐行快速跑过来,他用自已的身体死死挡在车门前,他解释说:“大帅,一个来自西北的戏班子拦住了我们的路,班主叫龙飞,说是要您下车听一出戏。”

“听戏?搞什么名堂,周围安全吗?”荆辞渊十分不解,他对秦腔了解不多,跟秦腔戏班子也素来没有任何交集。

徐行如实道:“大帅,我带人看过了,四处都是民房,没有狙击角度,从角儿的扮相上来看,他们要唱的应该是《斩单童》。”

“《斩单童》?有点意思。”荆辞渊收起配枪,“吟啸,让卫队团下车警戒,搬几把椅子,咱们一同去听戏。”

他虽然没听过西北名曲《斩单童》,但是也看过隋唐演义,单雄信是隋末瓦岗寨首领,在贾家楼前与罗成、程咬金、秦琼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为人仗义疏财义薄云天,被擒后宁死不降李唐,最后慷慨赴死。

“怀舟,你小心些。”薛清辉上前给荆辞渊打开车门。

看着薛清辉紧张的神色,荆辞渊握着段锦语的手,二人倘然下车,他道:“行知,无妨,不就是一出戏么,我倒要看看他们搞得什么名堂。”

“荆大帅胆识过人,龙某佩服佩服。”龙飞见荆辞渊和荆家军一众将领齐齐下车落座,只这一点就让他发自肺腑的敬佩。

荆辞渊不欲与他绕圈子,便直接开门见山道:“龙班主,你恐怕不只是单纯的想请我们听戏吧,各中深意还请告知。”

“哈哈哈。”龙飞爽朗一笑,“荆大帅神机妙算,只是这深意全都在这出戏中,荆大帅不妨听完。”

“呼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某单人把唐营踩,直杀的儿郎痛悲哀,直杀的血水成河归大海,直杀的尸骨堆山无处埋。小唐儿被某把胆吓坏,马踏五营谁敢来。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想当年歃血为盟三十六人成结拜,到今儿一个一个投唐该不该。单童一死心还在,二十年报仇某再来。刀斧手押爷法场外,等一等小唐儿祭奠来——”

“好!”

“唱的真好……”

戏唱完,周边的百姓传来阵阵叫好声。

“唱的不错。”荆辞渊放下二郎腿起身,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鳄鱼皮的钱夹上前,准备付钱,自古听戏给钱天经地义。

可一打开钱包他瞬间傻眼,这件风衣是他前段日子去柏林时穿的,里面票子装的满满的,但几乎全是美元和马克,他翻了翻国内发行的纸钞也就五张,全是面额一百块的纸币。

现下戏曲繁盛,他虽然不大听戏,但听名角儿唱一场堂会怎么也得六七百块钱,他将五张纸币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现大洋来,掂了掂重量,应该有五十多块钱,这明显是不够。

“荆大帅等等……”

龙飞看着桌上的钱久久不能回神,其他角儿也都微怔,以往他们给秦昌盛唱戏都不敢要钱,就是打赏也不过给几十块大洋而已。

荆辞渊有点尴尬的坐在椅子上,他讪讪道:“龙班主,我前段日子刚刚回国,身上带的钱不多,要是不够我就只能给你美元了。”

“荆大帅,我想您误会了,至于钱,足够。”龙飞客气寒暄后,又蓦然感慨,“梁山有义个个断魂,瓦岗无义个个封侯,贾家楼前瓦岗三十六人誓血为盟结拜为兄弟,单雄信义薄云天,可瓦岗众人最后却背信弃义。荆大帅,您说是单雄信错了、是瓦岗寨众人错了,还是唐王李世民错了呢?”

荆辞渊眸色一沉,他自然听懂了龙飞话中的深意,他冷声道:“宁学桃源三结义,不学瓦岗一柱香。单雄信宁死不降没错、李世民逐鹿天下也没错,错的是瓦岗寨众人背弃结拜兄弟,落井下石恩将仇报,平白浪费了贾家楼前结拜的香烛。龙班主,你放心,就算我是单雄信,可我荆家军的兄弟也绝不是瓦岗寨的庸才。我们还要赶去赈灾,告辞了!”

覃慷听出龙飞话中的映射之意,他立马上前怒骂:“你放屁,简直是满口胡言,大帅不会是单雄信、更不会是李世民,我们更不会是瓦岗寨落井下石的小人。”

“龙班主,起事前我们对着樰城庙发过誓,‘忠臣不二主、烈驹难双鞍’,我们樰城的儿郎素来重诺,既然起誓,这辈子都不会做对不起我哥和荆家军的事!”段锦语临走之前义愤填膺的笃定,“往后日子还长,你和秦陇戏班的角儿以及平城百姓尽管看,看我们荆家军众将是宁死不降忠肝义胆,还是背主忘恩手足相残!”

王溯舸淡淡一笑:“龙班主,纵使时过境迁桑海沧田,可我们来日方长,就算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荆家军众将仍对大帅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好了好了。”荆辞渊及时拉住了还要上前理论的薛清辉和姜鸿运,他道,“行知、淞怀,咱们走了,赶紧上车,回家吃饭。”

车队停在军部,姜忱、赵策、温阳和虞似颖几人等在门前,荆辞渊仔细看了一遍温阳和林若愚拟的“檄文”,确认没问题后,他让虞似颖拿去通电全国,宣告樰城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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