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啸,李弱水说的对么?梧桐山又名白虎山,真的是为了让龙虎相争吗?”
在专列上,荆辞渊突然想起在清江时李弱水说的话,他眼下得闲便将此事完完本本的告诉徐行以此来打发时间,他虽然不懂风水,也不信什么龙脉之说,但还是不免有些好奇。
徐行虽是盗墓贼,但对风水也颇有研究,他拿出平城地图给荆辞渊,温声道:“大帅你看,咱们平城的确是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北是屏山、东是梧桐山、西是苍山、南是姜水,过了姜水河就是青萝山。”
“平城被五山两水所环绕,可谓山不挡水,水绕环山,山环水抱之地藏风聚气,咱们平城的确风水很好,无论是聚居还是丧葬都是极好的地方,而且整个樰城的风水都不差,很多地方都是山水俱阳的风水宝地。”
“苍山是曾被叫白虎山不假,可李弱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风水上说:‘宁可青龙高万丈,不能白虎抬头望’,从风水上来说只有苍山比梧桐山高才会造成龙虎相争。”
“可现实却是梧桐山比苍山高不少、体量也大很多,北有屏山、南有河流,东西左右皆有屏障,说明咱们平城四象俱全,且十分协调,梧桐山和苍山一左一右整体呈环形护卫之态,这明显是龙盘虎踞。”
段锦语闻言好奇的问道:“行哥,那北平呢?北平是风水宝地吗?总统府能一直在北平繁衍生息吗?”
徐行无奈一笑:“语儿,我们盗墓贼干的是死人活,很少给活人看事儿,盗墓需得分金定穴,所以我会看风水与观星。至于北平,天子脚下、紫禁之巅,藏风聚气,风水自然是极好。”
“语儿你别瞎想,凡事都是事在人为,北平的风水若是真的这么好,前清又岂会亡国,你别忘了,当初八国联军轻而易举便打进了北平。”秦惟楚从不迷信,他信只信人定胜天。
徐行又闻言他们先前去了土司城的土家寨子,他好奇便问:“白事还是红事啊?”
宋执玉回道:“当然是喜事,我们去参加婚礼了。”
“那就好,我早些年去过土司城,跟土家人也有些接触,他们那儿的丧葬很邪门的。”徐行点了烟来抽,他有钱却不讲究,抽惯了一块钱能买六包的大前门,随身带着扁平酒壶,壶里装着西凤酒,他习惯烟酒俱沾,刨坟盗墓都得熬大夜,不然熬不住。
十一月三日,荆家军得胜归朝、衣锦还乡,顾远山带着初具规模的樰城财团在城门口迎接,整个平城都是彩绸飞扬、锣鼓喧天、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中午,樰城财团在平安饭店设宴,宴请荆家军军官,庆祝他们大胜而归。
庆功宴之后的第二天,荆辞渊早上在永济巷子荆府吃了早饭,便立即回到阔别已久的军部办公,荆家军扩编已经有将近大半年,各部新兵训练也基本初见成效,中原混战落下帷幕,除了继续招兵练兵之外,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便是攻打北镇。
“大帅,这是农校长递上的名单。”荆豹正好拿了农惜时派人送来的留学名单,便直接递给了荆辞渊。
“行,给我吧。”荆辞渊扫了一眼,文理六十人,医学生二十人,他签名盖章,“去拿给虞处长看看,让她再添。德国的医学好,让他们去慕尼黑大学学医,给陆子谦发电报,让他尽快安排。”
“是。”荆豹转身下去。
“等等等等……”
荆辞渊翻了翻文件,又说,“把考卷拿来我看看,再让季春去摸一下这些学生的底子,越细越好。”
“是!”
荆豹走后,荆辞渊开始坐下批阅文件,第一份就是三十二团和十九团士兵聚众打架,第八师师长秦惟楚和宪兵九旅旅长姚敏叡都各自呈上了报告,两人的态度倒也诚恳,双双将责任揽到了自已身上。
秦惟楚虽是伦敦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但他在国外念的是理工科,其实并不算很通文墨,通篇都在写废话,洋洋洒洒的报告总结下来就是自已管教不严,下次一定改正,以后绝对不打架。
姚敏叡写的淳朴,老老实实交代了事情经过,陈列了打架的起因、经过、结果,以及事情的简单处理,之后就是总结。
就在昨日,两团的新兵王小毛跟杨柳河二人在福禄街上起了冲突,王小毛是平城人,家就住在福禄街前头的吉祥巷子,王小毛请了假着急回家探亲,走的急了,不小心撞倒了买鸭老伯的竹筐,跑了几只鸭子,正好被杨柳河看到,两人为此在街上拉扯起来,事态由此扩大,演变成了三十二团和十九团的小型群架,其实并没有打的很激烈,多半是动嘴不动手。
荆辞渊见此忍俊不禁,他将报告单拿出来放在一边,准备待会儿找两个团的团长谈话,他倒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聚在一起难免火气旺盛,彼此间有磕碰、摩擦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咚咚……”
“请进。”
军需处处长萧雁南轻声关门,他道:“大帅,十五门博福斯M1930型75毫米山炮和炮弹走水路已经运到了红蓼渡口。”
“亦儒,你马上让敬衡接收,派江防旅送到平城。”荆辞渊签好手令,“等筠桢验完货,再让萤秋把尾款结给他们,要确保万无一失,让利亚姆拿到钱立马回米伦,不许他在国内停留,看着他上船,不许出岔子,另外让他把嘴闭严了。”
“是。”
萧雁南离开之后,荆辞渊继续马不停蹄的批报告,基本都是些琐事,不外乎都是物资采买、军队训练演习之类的,重要的他都挑出来了,比如参谋长简盈虚拟定的军队布防、换防,在整个樰城划定了十六个驻军防区,由四个师驻防,一团一防区,一月一换防,目的是为了保境安民、防止土匪滋事。
还有北郊营、南郊营、东大营、西大营的夜间执勤安排,以及警备司令的夜间巡逻。
荆辞渊用铅笔将简盈虚写的“可以请假”四个字圈起来打岔,他又用红水笔写下“所有军官可以串班,不得请假缺勤”。
“咚咚。”段锦语边敲门边喊,“哥哥,我找你有事,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荆辞渊批完最后一份报告,合上笔,开始喝咖啡。
段锦语风风火火的进门,他手中拿着一份电报,撑在桌上说:“哥哥,好消息!鲍里斯给我单独发了电报,北边闹起饥荒,他想跟咱们做生意。”
“语儿,你看你,跑的满头汗,快擦擦,待会儿该生病吃药了。”荆辞渊拉段锦语坐在沙发上,他起身将大开的窗子关了一半,又递了手绢过去,然后就笑吟吟的坐着喝咖啡卖关子。
“哥哥……”段锦语见他不说话,便一个劲的扯他袖子,开始靠在他的身上卖痴撒娇,“哥哥你说话呀,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赚钱机会呢,就算咱们樰城刚刚闹过灾荒,可还有虞城安城呢,这两个省可是产粮大户,我们可以从这两个地方购买粮食,还有锦哥和泉哥的朵甘盆地。”
荆辞渊被他磨的没办法,这才不再逗他,他缓缓说:“我早就知道了北面的情况,也早就料到了鲍里斯会跟咱们做生意,所以啊,我在去年就以赈灾的名义从虞城买了足够多的粮食囤积在平城,再从朵甘和傅伯伯那里买些,也就够了。”
“鲍里斯第一批货要小麦十五吨、面粉十吨、大米十吨,他说要在绥芬河交货,交货日期定在一月之后,具体时间是十二月五日,他电报上还说若我们有难处,交货日期也可以延迟,并且货币由我们来定,卢布、美金、大洋都可以,军火也可以交换,唯独黄金不行。”段锦语靠在沙发上念电报内容,“哥哥,细看下来其实这桩生意难度很大,绥芬河交货,那咱们势必就要经过东北,先不说日俄关系微妙,日本狼子野心对中国早已虎视眈眈,若要是走私暴露,日本势必会出幺蛾子,到时候又会是一桩麻烦事。”
“粮食走私就是鸡肋,弃之可惜食而无味,我倒是不担心日俄矛盾,鲍里斯既然敢同我们做生意,他肯定会做周全准备,所以日本不是问题。”荆辞渊心中有些摇摆不定,他点燃一支古巴雪茄,想借此排忧解难。
段锦语向来聪慧狡黠,他抱住荆辞渊,闷声道:“哥哥,你是不是不信任北面,也不信任鲍里斯啊?”
荆辞渊再度打开落地窗,任由冷风吹入室内,显然他想静静心在做决断,半晌,他抽着烟反问:“语儿,你信他们么?”
“我不信!”段锦语感觉到了冷意,他往荆辞渊身上靠了靠,荆段两家是世交,他和荆辞渊是发小,他从小就依赖荆辞渊,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出国,待在一起的日子很长很长。
荆辞渊拿外套搭在段锦语身上,将人往怀中带了带,他长叹一口气,将顾虑全盘托出:“语儿,我的确不信任鲍里斯,他与赫尔曼不同,交情不一样、人也不一样,我与赫尔曼是生死交情,赫尔曼为人光明磊落、君子坦荡,最重要的是他讲义气、重信用。我从来都看不上‘无奸不商’这句话,咱们樰城商人骨子里刻的唯有重诺二字,做生意最讲诚信,真诚待人才会将心比心。何况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德国离中国十万八千里,又有欧洲做挡箭牌,咱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苏联不同,它离咱们太近了,我坚信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有这么一个兵强马壮的国家横在身侧,又如何能安稳呢。就从军火方面说吧,苏联造的武器水平太糙了,往往是只求数量不求质量,我还是更喜欢德国军火的严谨与耐用,赫尔曼做生意从来都有良好的信用,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一点不差,而且苏联卖军火以次充好、以旧代新都是常态。”
段锦语咬着唇思考,他分析说:“哥哥,我知道塞恩、赫尔曼、莱茵他们都很好,但其实鲍里斯也说不上多坏,毕竟他从未坑过咱们,充其量只是手段狠辣,若是不考虑关系亲疏,我反而觉得他比赫尔曼更有野心和魄力。哥哥,我还是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我们需要扩军,也需要资本和金钱,所以我认为可以一试,何况德国战败、欧战结束,我们也需要寻找新鲜的盟友来合作。”
一支雪茄燃尽一半,荆辞渊抿唇浅笑,他还是做出抉择:“语儿,送上门的钱岂有不要的道理,我们目前太缺钱了,所以哪怕是与虎谋皮也在所不惜。何况顾朔风迟迟不论功行赏,我猜他大概是想逼着南方‘兴兵造反’,好彻底铲除威胁,我们必须要加紧时间扩军和练兵。”
段锦语却觉得荆辞渊有些夸大其词,他反驳道:“哥哥,中原混战刚刚结束不到一周,顾朔风就算想要论功行赏,也不必如此迅速吧,你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荆辞渊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语儿,我相信自已的判断,并非我操之过急,而是此次顾朔风一定会选择赏罚不公。”
段锦语分析说:“可中原混战刚刚结束,各方势力皆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谁都没有能力再起战火,其实我们还有时间。”
荆辞渊重重叹气:“语儿你说的没错,可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中原混战看似是声势浩大,也的确拖的够久。但平心而论,各地战事胶着居多,其实打的也没有很激烈,各方都留有后手,包括我们,几乎都是点到为止,所以歼敌人数和战损比都不算高,最多一年便能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哥哥,一年的时间足够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最多一年,一年之后我们荆家军定能更上一层楼,届时再次开战,我们的战斗力必然会大大增高!”段锦语信心满满,他看着日落斜阳,意气风发。
“语儿我相信你,也相信荆家军的全体将士,你给鲍里斯回电,我同意跟他做生意,只是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少。”荆辞渊勾唇浅笑,他摁灭雪茄,将段锦语搂在怀中,二人依偎在一起,一起看浪漫的夕阳与晚霞,残阳如血铺满天际,他又何尝不知段锦语想要极力促成这笔生意也全然是是为他所着想,自兵变起光是发展军队和建设经济就是花钱如流水,临近年关税收却遥遥无期,如今更是进项不如出项多,有钱当然要赚,哪怕是与虎谋皮也在所不惜。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最终以二十万的价格签订了合同。
入夜,指针指向十二点整,十一月五日,新的一天开始降临。
整个平城都是静悄悄,百姓早已入睡,警备司令部的巡逻队还在走街串巷的巡逻。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荆辞渊站在书桌前挥毫泼墨,他丝毫没有睡意,年关将近,不仅税款缥缈无踪,北镇的事还未解决,刘克勤狡诈的很,自从他率荆家军回到平城,刘克勤便派人送来了亲笔信和电报,言明愿意接受改编效忠荆家军,北镇的几大家族也不愿意开战,他们一直在通过樰城财团跟荆家卖好。
“哥哥,不管怎么说,北镇是一定要打,哪怕身背骂名也要打!”段锦语陪着荆辞渊熬夜,他坐在沙发上吃切成块的梨,他从来都跟优柔寡断这四字不沾边。
荆辞渊放下毛笔,他不假思索道:“语儿,我向来坚信‘俯仰无愧天地,贬褒自有春秋’。所以我从来都不怕骂名加身,我也知道北镇是一定要解决,但我在考虑是否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其实我们可以赌一把的。”
“哥哥你指的是暗杀?”段锦语握着银叉的手一顿,他细细考量,“暗杀的确可行,可我总觉得风险太大,而且就算刘克勤死了,可他的势力还在,他手下的军官势必会继承他的势力,无论是谁,都想占地为王,没人甘心屈居人下的,所以还不如出兵彻底解决北镇。”
“百战出精锐!”荆辞渊并未没犹豫多久,思量片刻之后,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杀伐果断,他下定决心出兵打北镇,但又不想放弃暗杀计划,他将计划全盘托出,“语儿,十一月十日,也就是五天之后,是爷爷的六十大寿,若是刘克勤前来同州祝寿,我会派人暗杀他,随后立即兴兵攻打北镇,若是他不来等同州寿宴结束,我们也会立即出兵。”
段锦语继续吃梨,他嗓音干净:“哥哥,我觉得刘克勤不会来祝寿,他怕死。”
“可明眼人都知道,同州寿宴是我给刘克勤下的最后通牒,若是他不来寿宴,我便会出兵攻打北镇。”荆辞渊倒是十分希冀刘克勤能有单刀赴会的勇气。
段锦语摇摇头:“比起命来,通牒算不了什么,依照刘克勤的想法,就算他输掉北镇战事他大可通电下野,离开樰城,去租界或是出国做富家翁,他在北镇多年敛财无数就算没有兵权也照样潇洒自在,可他若是去了同州祝寿,很可能当场丢掉性命,反而得不偿失。”
“语儿,可我不想放过他,我想要斩草除根!”荆辞渊有些克制不住自已心底想要嗜血的欲望。
十一月份已经入冬,屋内点燃了壁炉,温度很高,段锦语穿着单薄的睡衣搂住荆辞渊,喂给他一块汁水清甜的梨子,他丝毫不曾介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有死人才不会卷土重来、死灰复燃,挡我们路的人都不该活着。”
“很甜。”荆辞渊听闻段锦语的话比吃了蜜都甜,他再次向段锦语讨要梨子,他不经意间触及他的柔软的指腹,有些心猿意马,他看着段锦语水色淋漓的唇瓣和娇艳欲滴的面容,欲望几乎要克制不住,他喉咙干涩,心脏悸动不止,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他、亲吻他、甚至是臣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