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日,郑县的战火越烧越旺,祁正清和陈征铎一攻一防互不相让,双方都在逐次添油、逐批增兵。
潇城遍地都是狼烟,四处都是战火,宜城督军赵元宗与潇城讨逆军副总指挥萧乾忠在荆州僵持不下、潇城讨逆军总指挥谭秉辉和越军在春昌县和昌岭县相互对峙,与此同时,驻守榛阳的程南箫和驻守义县的荆辞渊所部几乎在同一时刻同时动身开拔,是以潇城的战事激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虞城。
沈往之和郭纪元合兵一处,正在曲城苦苦支撑,郑佩玖亲自披挂上阵,永军一路势如破竹,可以说曲城战场是讨逆军打的最艰难的战线。
这边顾言念率十七军回到芍县,他重新整军,刚刚苦战打下洹县,就收到了惊天噩耗,原本担任梁城讨逆军总指挥的陆观棋突然叛变,他被沈墨儒重金收买,临阵倒戈,投奔永军,郑威郑丰兄弟二人在梁城被“友军”陆观棋打的措手不及,接连丧师失地,无奈郑威、郑丰直接弃城而逃,一路逃回白鞍府,高挂免战牌。
“陆观棋叛变了!”荆辞渊刚刚率兵攻下嘉平县,刚要喘口气,他突然收到密报宛若晴天霹雳,“郑威、郑丰狼狈撤离梁城,所以说现在梁城是被陆观棋占了对吗?”
吴镇绪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他眉头紧蹙:“没错,现在整个梁城全都沦陷于敌手,而且陆观棋这一叛变,让越军原本用于梁城战场上的两个军全部得以解脱,现在这两个军正马不停蹄的北上增援昌岭,大大缓解了越军在潇城战场的压力,很有可能让他们反败为胜。”
荆辞渊颓唐道:“顾朔风作何打算?”
温阳上前回禀:“大帅,目前刚刚收到情报,顾朔风急令顾言念率十七军和新编十二军南下梁城增援,务必牵制住越军的两个军,使他们无法顺利北上增援昌岭之敌,永城以北的防务暂时由秦督军接手。”
“来得及吗?”段锦语看着过长的战线,不免担忧。
吴镇绪解释说:“应该来得及,梁城省长孔垂青手下应该还有一个师的兵力,打伏击拖延时间应该没问题。”
宋执玉忧心忡忡:“大帅,若是孔垂青挡不住越军,等他们会师在昌岭,再加上程南箫的兵力南下,春昌县势必守不住,甚至于整个潇城都可能沦陷。”
“放心,顾朔风不会坐视不管,潇城战场还有很大的变数,若我是顾朔风此时此刻最好的破局之法应该是收买宜城督军赵元宗倒戈,只有这样才能反败为胜。”荆辞渊冷静下来之后很快想清破敌之计,他表现的云淡风轻,他并未率部在嘉平县多做停留,而是命令急行军,兵锋直指榛阳枇杷山。
晚上七点钟,荆家军秘密抵达枇杷山,他们率先与二十二师交火,打了对手一个措不及防。
与此同时,程南箫率二十六军和十二军在汉口与守军交火;谭秉辉在收到陆观棋叛变的消息后,迅速派兵南下配合孔垂青阻击越军在梁城的两个军,他一边调盈诏山和嵩栗谷埋伏的兵力回援汉口,一边提前发动了对昌岭的进攻,他想要在越军合兵一处之前拿下昌岭。
荆辞渊指挥荆家军在枇杷山跟二十二师交火,战事推进的过于顺利,他顿感不好,在双方交手不过二十分钟后,北面传来的枪炮声恰恰印证了他的预感。
段锦语迅速反应过来,他急切道:“哥哥,是宛县方向传来的枪声,枇杷山的防守兵力严重不足,十一军的二十三师很可能已经北上渡过梅江攻打宛县!”
“大帅,宛县急电,敌军二十三师进犯宛县,宛县告急。”
温阳的话印证了段锦语的猜测。
“按原计划行事,若是无法守城,命令骑兵一团交替掩护迅速撤离宛县。”荆辞渊从来不是患得患失之人,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不决,立即下令让骑兵一团撤离,然后命令荆家军继续攻打榛阳。
段锦语匆匆道:“我去前线督战!”
吴镇绪喃喃自语:“所以程南箫是故布疑阵,他令二十二师从樊城渡过梅江撤回榛阳,又秘密让二十三师渡过梅江北出樊城攻打宛县,这样让两个师交换阵地,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我们。”
“程南箫这烟雾弹放的可真好,我们完全没猜到眼下的境况。”荆辞渊也反应过来,不得不说程南箫谋略很高,他只简简单单让两个师互换阵地便成功瞒天过海,使他们深陷迷雾。
段锦语、宋执玉、王溯舸三个旅长全部到一线阵地督战,荆家军只用了半个小时便夺下了枇杷山,占领了制高点,敌军二十二师全线收缩,放弃山地全部缩回城中,打算依托城墙、护城河和城外密布的铁丝网、鹿砦固守。
吴镇绪抽着烟问:“怀舟,你觉得二十二师会固守榛阳还是会渡河北逃跟二十三师汇合?”
“我猜不到,也不想猜,但我不会让他们渡河北逃!”荆辞渊盯着地图及时变阵,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摆了一道,尤其是不甘心就这样弃守宛县,“季春,你电告留守义县的骑兵二团,占领樊城,堵死二十二师北逃之路,然后令驻守在应县的第八军第五旅南下配合骑兵一团和二团,将二十三师就地歼灭在宛县。”
“是。”温阳记下命令很快去发报。
此时此刻,榛阳城下硝烟弥漫,炮火声照亮了苍穹,划破了天际,整整一夜,整个潇城和虞城全都笼罩在枪炮声之中,彻夜不宁。
骑兵一团一听到风声便迅速撤离宛县,可惜还未等二十三师反应过来,骑兵二团已然抄后路占领樊城,二十二师孤军被困死在榛阳。紧接着第五旅迅速南下,与骑兵一团合兵一处,卷土重来,包围宛县。
凌晨三点左右,榛阳城的南门被荆家军攻破了,二十二师犹如孤兽,被困城中,他们并没有选择打巷战,而是选择投降。
二十三师师长柳默及时收到榛阳失守的消息,他并没有选择死守宛县,而是趁荆家军的包围圈尚未完全合拢,立即下令不顾一切突围,二十三师以损失过半的代价,突围到了蠡县。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凌晨五点钟,宜城督军赵元宗发表通电倒戈顾朔风、加入讨逆军,潇城讨逆军副总指挥萧乾忠立即令许良才自荆州脱身,回援汉口,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几乎在同一时刻,程南箫率兵攻下汉口,并且其所部的二十四师畅通无阻的经过嵩栗谷,穿插到临鄱县,及时从背面发动攻势,以解燃眉之急,成功解救了在昌岭的越军残部,谭秉辉在春昌县腹背受敌只能下令收缩防线、弃守春昌县,越军趁机跟进占领春昌县。
梁城省长孔垂青也不负众望,成功拖住了越军在梁城的两个军,在危急关头,谭茸柃率陆军第三师急行军赶到梁城,顾言念率十七军和十二军也随后而来,他调兵遣将,指挥两个军发动猛烈攻势,将越军在梁城的两个军逼的连连南撤,战线接连被推进。
与此同时,陆观棋并未与顾言念正面交锋,他突然率兵离开梁城,转而见缝插针,夺取湘城的控制权。
晨光熹微,荆辞渊和段锦语如约携手爬到枇杷山山顶看日出摘枇杷。
“哥哥,祁正清的电报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想引起我们的内讧还是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呢?”段锦语席地而坐,他靠在荆辞渊身上一边看日出,一边分析陆军部下发的电报,电文中称:“哪支部队能够率先攻取汉口,全歼程南箫所部,便能做潇城督军。”
荆辞渊分析说:“战况危急存亡,生死关头,稍有疏忽便是满盘皆输,祁正清没心思耍阴谋诡计,他想必是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咱们荆家军在北、萧乾忠在西、谭秉辉在南,对汉口隐约已成合围之态。”
段锦语将电报本放在一旁,他看着山上席卷的风吹的电文哗哗作响,他抬眼问:“哥哥,我们要打汉口吗?”
荆辞渊反问:“语儿,你怎么想?”
段锦语摇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哥哥,我认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贪多反而嚼不烂,何况连日苦战,咱们荆家军现在已是人仰马乏,急需原地休整,及时补充兵力和弹药。”
“虽说潇城督军的位子的确,可好事多磨,贪多的确嚼不烂,所以我也不打算派兵打汉口,若是北平催得紧了,顶多应付了事。”荆辞渊与段锦语一拍即合,他搂着人,点了支烟,一半都喂给了寒风。
“哥哥,你认为程南箫能守住汉口吗?”段锦语津津有味的吃着枇杷,他还不忘忧心战事,“其实我倒是希望程南箫能够守住汉口,若是他能坚守汉口,潇城战事便能持续僵持,否则我很怕程南箫弃守汉口会调兵北上打嘉平县。”
“能!”荆辞渊回答的十分干脆利落,他解释说,“先不说程南箫足智多谋,再加上他手中两个军建制还算完整,而且临鄱县和春昌县都在他手里,所以讨逆军很难对汉口之敌形成完全合围之态。语儿,你别忘了,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潇城即将迎来漫长的雨季,很快长江和梅江都要进入涨水期,一旦进入汛期,再打汉口更是难上加难。”
段锦语慵懒道:“按理说,萧乾忠跟赵元宗在荆州打了这么久,谭秉辉也跟越军苦战多日,他们应该是损兵折将无力再战,反而程南箫之前一直固守榛阳、按兵不动,他的建制也是最完整的,所以汉口的确是不好打。”
果然不出荆辞渊和段锦语二人所料,萧乾忠和谭秉辉卯足了劲儿对汉口展开攻势,可惜他们所部接连转战潇城苦战良久,现在无论是弹药补给还是所剩兵力都不占优势,只靠最后一口气撑着,而程南箫所部却是势头正盛,一盛一衰,胜负显然。
所以直到八月十二日,汉口的战事持续了整整十天都没有任何进展,就在这天,潇城开始下暴雨,长江和梅江的水位不断上涨,这意味着潇城开始进入雨季,连日暴雨,道路泥泞,无论是萧乾忠还是谭秉辉都选择撤兵,他们是真的彻底打不动了,潇城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双方陷入短暂的僵持。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支莲……”
榛阳三面环水一面环山,风景宜人,芭蕉楼依山傍水而建,二层雅间的两扇雕花窗大开,梅江水面上的微风夹杂着濛濛雨丝扑面而来,席卷了荷花的清香,吹散了盛夏的酷暑。
段锦语披着军装外套靠在窗边,他看着翠绿的芭蕉叶上晶莹的雨滴落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发出悦耳的声响,他面前放着一盏热茶,茶叶浓绿茶汤澄澈,散发出阵阵茶香,于是他一边听雨赏荷一边看梅江烟波浩渺。
荆辞渊坐在对面,他将衬衣袖子卷到小臂处,将手随意搭在窗台上,慵懒地倚靠着玫瑰圈椅,抽着烟,柔情似水的看着段锦语,眼底满是宠溺,仿佛世间的一切繁重琐事与浓雨烟尘都不复存在,无论是远处的纷争和政事,还是楼下的芭蕉叶和青石板,他都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守着眼前人。
可惜世间的美好总是转瞬即逝,这样惬意的光阴总是格外短暂,雨季若是只下小雨,那便不足以被称作雨季,梅江水面泛起涟漪,水波纹皱起,转瞬间大雨倾盆,翠绿的芭蕉叶被雨砸弯了腰肢。
荆辞渊眼疾手快的关上两扇雕花窗,他将精致的荷花酥和定胜糕端到段锦语面前。
段锦语有些恹恹地望着窗外的雨势,他喝了算不上滚烫的热茶,随后开始听着悦耳的丝竹声吃糕点,他有些腻烦:“哥哥,雨季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呀?我想到梅江划船摘莲蓬。”
“潇城的雨季顶少也得持续半月之久,多则月余,而且现在荷花开的正好,还没有莲蓬可以摘。”荆辞渊轻笑着哄他,他看着白釉瓷瓶中含苞待放的粉色荷花,总觉得花开的再娇艳都不及眼前人半分清甜,他看着段锦语漂亮的面容和的脸颊,不由心旷神怡,他嗓音空灵,“宝贝,再耐心等等,等雨季过去,我陪你到梅江划船摘莲蓬。”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段锦语笑意盈盈地看着荆辞渊,意思不言而喻。
荆辞渊望着他接了下半句:“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大帅,出事了!”温阳冒雨下车,他三步做两步登上芭蕉楼,急促敲门后入内。
荆辞渊将茶盏一置,狐疑地问:“季春,你先坐,怎么了?是前线出事了吗?”
温阳脱下雨衣,他将电报本递给荆辞渊,随后坐下慢慢说:“大帅,前线的确出事了,我们刚刚收到最新情报,沈墨儒在昨夜突然集结大军做北上之态,就在秦督军以为他要打芍县时,可没成想沈墨儒却是虚晃一枪,出其不意的攻占了白鞍府,郑威、郑丰携家眷和残部仓皇出逃。”
荆辞渊将电报本递给段锦语,他轻叩桌面,命乐伎离开雅间,随后斟酌道:“淮城出事,必然会影响梁城的战局,端看顾朔风和祁正清二人作何抉择,是命顾言念率军北上回援白鞍,还是命顾言念继续率兵南下跟越军在梁城的两个军死磕到底,其实越军的十三军和十四军已然是穷途末路,讨逆军收复梁城指日可待,现在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段锦语疑惑不解:“哥哥,为什么不是命敬方兄调兵南下呢?淮城一旦失守,必然后患无穷。”
荆辞渊幽幽叹气:“敬方无论是智谋手段还是兵力都不是沈墨儒的对手。”
此时此刻,身在洪县的顾言念也收到了白鞍的最新战况,他显然面对两难的抉择。
“这帮人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谭茸柃按耐不住性子,每每他们要大胜而归,可几乎每次都会出乱子,每次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他们十七军简直是满场奔波、四处救火。
“韫华,稍安勿躁。”余海跃上前拉着谭茸柃坐下,示意他不要在顾言念面前乱走乱晃,以免影响顾言念的思绪。
顾言念紧紧握着薄薄的纸张,他站在沙盘前一言不发,他们已经将敌军的十三军和十四军逼到穷途末路,而且已经推进到梁城南面,眼看梁城只剩最后一战,只待雨停围歼十三军和十四军,现在放弃不只是太过可惜,一旦给予越军喘息之机,很可能造成他们卷土重来,得不偿失,于是他果断做出决定:“仲瀛、韫华,我决定暂不调兵北上,明日清早,无论雨势如何,我们提前发动攻势,一举歼灭十三军和十四军。”
余海跃提议说:“裕如,你看可否电告顾公,让他下令让身在榛阳的荆辞渊先带兵北上增援一下淮城,这样也可以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可以。”顾言念欣然同意,“韫华,你做好准备,明日我们时间很紧,歼灭十三军和十四军便立即坐火车北进,我打算将十二军的二十四师留下,让肖汉钧务必配合孔垂青守好梁城,要提防陆观棋。”
“好。”谭茸柃得了命令,便匆匆去布置安排,他前脚刚走后脚便响起了电话铃声。
“叮铃铃……”
“年年,你安心待在梁城,等围歼十三军和十四军后便留在梁城休整补充兵力,陆观棋还在湘城虎视眈眈,所以你得替我盯紧了他。”顾朔风从北平打来电话,“至于淮城的战事,我会命荆辞渊率兵北上,另外我调了萧凤鸣的二十八军增援,你尽管放心。”
顾言念疑惑道:“从虞北调兵?伯伯,郑县的战事停了吗?”
顾朔风温声解释:“嗯,虞城也是连日暴雨,河水暴涨,道路泥泞,所以战事暂时僵持住了。”
“好,我知道了。”顾言念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他这些日子连日指挥作战每日都只睡几个小时,实在是太累了,他也清楚十七军四处奔波救火,也实在疲惫不堪。
顾朔风听出顾言念语气中充斥着疲倦,他顿时心疼不已,不厌其烦地叮嘱:“年年,伯伯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已,别太劳累了。”
顾言念故作轻松:“伯伯放心,我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我没事的,等全歼十三军和十四军便能喘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