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很强壮,花轿稳稳的前行着。
里面唯一喘气的人儿,却极不安稳。
好比脆弱的艳丽花苞,有人说此花宜室宜家,因此还未长成,便被人订下。连盆带叶的挪了地。
花还未开,己是要尽折而断。
蜡黄草人做的敦实,沉甸甸的。苏没没抱在怀里久了,草人也被捂热了几分。只是他自己却手脚冰凉。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突然想起很多之前的事情。想起许多在他十几年人生里或亲或疏的人。胡思乱想间,无数人脸闪过,快得有些还未想起是谁,就己退却。
有强势的母亲,有软弱贪财又偶有真心的父亲。有他自出生起就异常有福气的弟弟。上山能摘到人参,归家有野鸡相随。有家中那只他苦苦哀求,却仍被宰杀吃掉的傻狗。
最后的一张脸,是他自己。
当年护不住小狗,苏没没谴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原来他连自己都护不住。
他为之落泪的家畜,竟与他命运同歌。
只是被吃掉的方式,略有不同罢了。
…
落轿!
唢呐嘹亮的收尾,锣鼓喧嚣的队伍刹那间寂静下来。
只有村里护家的狗儿依旧在断断续续、高低错落的吠叫着。
夜依然黑着,明月却不再高悬。她隐入云后,不再插手人间的事。
白色的灯笼,尽力的发着诡异的亮光。
人们都不约而同摸上了腰间、裤袋里丰厚的酬劳。定了定心神,胆子又大了起来。干完这一趟,家里一年的吃喝不用再发愁。
有钱不一定能使鬼推磨,但能让活人自愿成为食人恶鬼为其效劳。
随行的鬼媒人,见新郎迟迟不下轿。
熟练的上前掀开了轿帘,温声唤着。
“新郎,该下轿了。”
华服红裳的美新郎,如同案板上离水又被狠命砸了几下的,半死不活的鱼。漂亮黑亮的杏眼,干巴巴的瞪着,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鞋面,怀里紧紧的抱着草人。
没有言语,仿佛没了听觉的死人。
冰冷乌黑的牌位不知何时,砸落在新郎脚边。珍珠镶嵌的大红喜鞋,三寸金莲的小脚与其仿佛阴阳两界。
强搭在一起,没得令人徒然生寒。
鬼媒人不愧是专业人士,他探腰半进花轿。顶着苏没没怨鬼索命一样的视线,给他盖上了盖头,神色淡然的将牌位捡起来,放进苏没没手中。面不改色的叮嘱了一些接下来的礼仪流程。
能敢干给死人拉生人媒的活计,自然就是在银钱与良心中。舍掉了良心。
做了半辈子鬼媒人,听过最泣血的哀求,最恶毒的诅咒。也见过年轻脸庞扭曲变形,绝望狰狞的百般模样。
第一次做,他辗转难眠,怕极了厉鬼索命。
可亏心事,重复干了百次,千次。
再软的心,也硬如磐石。
鬼媒人收敛心神,挂起职业微笑。向公家迎亲的人嘴甜油滑的交涉起来。哄得两边眉开眼笑,又得了几个银裸子。
…
鬼媒人耐心的扶着苏没没,给他借力。提醒他跨火盆,仿若真是陪弟弟出赘的亲哥哥。
周全稳妥,无可挑剔。
“好孩子,你要记得,以后你就是徐善文的男人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到哪里,你都不要忘。”公公慈爱的说着。
手上用粗粗的红线,将草人与苏没没紧紧的连在一起。
苏没没跪在地上,漠然的承受着一切福祸。衣摆上圆润的珍珠,在此刻犹如刑具。
他给牌位敬香磕头,给婆公敬茶跪拜。
随后,苏没没被剥去了喜服。与妻主一起绑到了木舟上。
绳结环环相扣,白绫上吊都比它好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