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有请阿姨来做饭吗？”
许舒城从毯子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
“没有。”柳兰生耸了耸肩，“我好久没让人过来做饭了，之前基本都是出去吃，或者住别人家。”
“我给你下碗面吧。”
许舒城那句“毯子太厚了”和随后若无其事的问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戳破了柳兰生心头那点刚刚凝聚起来的、带着酸涩的柔软泡泡。
“啧，毛病真多。”
柳兰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刚才那点怜惜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熟悉的互怼。
胃部的隐痛还在持续提醒她现实的残酷，但许舒城这理所当然的“使唤”劲儿，反而让她莫名觉得……踏实了点。
至少，死亡阴影下，还有个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行吧，许大仙儿屈尊下厨，我求之不得～”
她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看着许舒城像只慵懒的猫，从沙发上把自己“剥”出来，走向厨房。
月光追着她的背影，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厨房里很快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客厅里大片粘稠的黑暗。
柳兰生没跟进去，只是远远看着。
许舒城的身影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忙碌，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优雅，甚至有点生疏——开柜门时差点撞到头，找锅铲时叮当作响。
“喂，盐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酱油在灶台旁边那个矮柜里……算了算了，你出来，我自己弄。”
柳兰生看她生疏的样子，忍不住开口，
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无力，但那份“嫌弃”倒是实打实的。
“病号就好好待着吧。”
许舒城头也不回，声音透过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她预言时一模一样。
“说了给你下碗面，等着吃就行。”
柳兰生撇撇嘴，终究没再吭声。
她挪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蜷起腿，把自己缩进刚才盖在许舒城身上的那条“太厚”的毯子里。
毯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许舒城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雨后青草混合着旧书页的气息。
胃里的灼烧感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身体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烟火气”安抚了。
厨房里传来水沸的咕嘟声，然后是面条下锅的轻微声响。
油烟机低鸣着，抽走了可能并不存在的油烟。
许舒城的身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晃动，偶尔能听到她用筷子搅动面条的声音，或者打开调味瓶盖的轻响。
这画面……有点诡异，又有点……温馨得让人眼眶发酸。
柳兰生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片段。
废弃水塔上对着月亮许愿的小女孩，
车祸现场她惊魂未定，许舒城递来一瓶水，眼神平静得像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
在她需要将念生托付他人时出现，早有预料般的答应。
她一首觉得许舒城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观察者，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洞悉。
可此刻，那个“神棍”，那个预言自己死亡的“乌鸦嘴”，正笨手笨脚地在她家厨房里，为她煮一碗不知道咸淡的面。
其实许舒城小时候经常给柳兰生煮面，不过自从她开始周游世界后，柳兰生就没再吃过许舒城做的面了。
时间在寂静和厨房细微的声响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许舒城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走了出来。
碗里是清汤挂面，飘着几片翠绿的青菜，卧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汤面上浮着几点细小的油花和葱花。
“喏。”
她把碗放在柳兰生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盘腿坐在旁边的地毯上，仰头看着柳兰生，眼神里没了白天的神性，也没了刚才的别扭，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带着点小得意的期待，
“尝尝，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柳兰生看着那碗面。
卖相……还行。
升腾的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
那股带着食物最朴素香气的温暖扑面而来，霸道地钻进了她被药味和血腥气浸透的鼻腔。
她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吹了吹，小心地送入口中。
味道……和小时候的一样。
盐似乎放得有点多，汤底也寡淡。
但面条煮得软硬适中，青菜烫得刚好，保留了脆嫩。
荷包蛋虽然边缘焦了，但蛋黄是溏心的，流出来裹着面条，带来一种奇异的、温润的满足感。
“怎么样？”许舒城追问，眼睛亮晶晶的，倒有几分小时候童真的感觉。
柳兰生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又挑起一大筷子，用力地、近乎贪婪地吸溜进嘴里。
胃里那点顽固的绞痛，在这口温热顺滑的食物滑入后，似乎被熨帖得平复下去。
一股暖流从胃部蔓延开，流向冰冷的西肢百骸。
她吃得很快，很急，仿佛饿了很多天。
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颊也因为热气和进食而泛起一丝不健康的潮红。
许舒城就静静地看着她吃，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她没有再问味道如何，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只是安静地坐在地毯上，像一尊守护在篝火旁的沉默石像。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了大半。
柳兰生放下碗，满足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冰冷的身体终于找回了一点活人的温度。
胃里是饱足的暖，虽然身体深处的虚弱和疼痛依旧盘踞，但这一刻的安宁，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