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给我！”
情况危急，周鹤瀛连声催促。
慕知绾赶紧抛出雁翎刀。
周鹤瀛跃起接住，挺刀刺入熊脑，噗的一下轻响，刀身直直没入一半。黑熊惨叫几声，身体渐渐软了，没了动静。
雪地上。
点点鲜血蔓延，血如红梅。
周鹤瀛裹着白色团绒斗篷，浑身被冰雪覆盖，慢慢躬下身子，嘴里“噗”出一口浓血。
难怪一开始，慕知绾完全没发现他。
她呆了。
片刻后，慢慢走上前扶他：“公子，你怎么啦？”
周鹤瀛不答，擦去嘴角的血，反而握住她的手：“你呢，受伤了吗？”
“没有。”
“吓到了么？”
“也没有。”
周鹤瀛蹙眉，另一只手捂住肋下，额头沁出汗珠，无言地盯着她。
慕知绾不知怎么面对他。
她曾设想过无数次重见的场景，也做好了准备，与他刀戎相对。
可万万没想到，周鹤瀛居然救了她！
两人对视半晌。
气氛竟有些诡异。
慕知绾低头，发觉自已的手还牢牢握在他掌中，温热的大手浸润着她冰凉的手掌，令她一个激灵。
她挣了挣。
周鹤瀛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松开。
慕知绾垂头，搓了搓手，心头闪过一丝异样。她定了定神，神色已恢复平静，问道：“公子是来抓我的？”
周鹤瀛没有接话，微微喘着粗气，俊脸愈发苍白。
慕知绾知道他受伤不轻，却不知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说道：“缥缈峰上终年云雾笼罩，时常有人迷路，一般人根本不敢随意涉足。公子胆子倒大，敢在下雪天进山。”
周鹤瀛冷笑：“你能来，我为何不能？”
“那不一样。我常年混迹山中采药，熟悉得跟回家似的。”
事到如今，慕知绾也不必装了，她本就不是温柔贤良的性子，冷冷瞥了他一眼，“公子若不是来抓我的，请恕绾绾先走了。”
“慕知绾。”
周鹤瀛止住了她的脚步。
慕知绾回过头来，盯着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公子后悔了？你现在受了伤，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周鹤瀛眼神复杂，目光却柔和，忍痛道：“先下山，这里危险。”
“哪有危险？”
“方才……”
慕知绾打断他：“方才若不是公子干涉，我未必不能独自猎杀那头熊。”
周鹤瀛苦笑一下：“是。我早知你不简单。”
慕知绾不再理他，取下头上斗笠，返身走到死熊身边，从熊眼中拔出铁钩，又抽出熊脑上的雁翎刀，开始剥切熊皮熊肉。
眼看黑熊被开膛破肚，鲜血满地，慕知绾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从篓子里拿出绳子捆好熊肉，手脚利落，又系好硕大的熊脑。
她的身上……
完全没有以前那个娇弱怯懦的影子了。
周鹤瀛再也支撑不住，嘴里喷出一口血。
慕知绾一顿，走到他面前，皱眉道：“你伤得很厉害。”
周鹤瀛摇摇晃晃走到一旁的大树底下，靠在树干上，低声道：“我……好得很。”
慕知绾道：“受了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公子这么嘴硬做什么？”
周鹤瀛闭上眼，没有回答。
慕知绾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又返身回去，用雪擦干净手，把那张完整的熊皮也擦净了，拿到他面前，说：“裹住熊皮，给你御寒用的。”
可是，周鹤瀛无声无息。
双目紧闭，不知死活。
慕知绾一惊，蹲下去探他鼻息。手才伸到他脸前，却被人轻轻握住。
“绾绾。”他温柔地喊，目光有些迷茫。
慕知绾皱眉。
他伤势加重了。
她抽出手来，说道：“你不能睡。”
周鹤瀛眸光黯淡，恢复神志，低低“嗯”了一声。
慕知绾稍稍放了心，拉开他的斗篷一看。
衣襟前晕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迹，有些血痕已经凝固变黑，肋下却仍蔓延出鲜红。
慕知绾道：“是箭伤。”
“嗯。”周鹤瀛气息有些急促，“我把箭身……折断了。”
慕知绾又给他搭脉。
还有严重内伤。
她问道：“什么人伤了你？”
“周氏的人。”周鹤瀛已清醒过来，神色间恢复冷淡。
慕知绾失笑：“周氏的人害周氏的嫡公子，真滑稽。”转而，她又温柔地放缓了声音：“公子的敌人，就是绾绾的敌人。不管是锐公子还是熠公子，绾绾都不怕。”
她嘴上说着关怀的话语。
可实际……
周鹤瀛的心渐渐冷了。
他知道自已不远千里，一路不停地找她，本就是一厢情愿。
如今看这情形，无非更验证了自已的愚蠢。
他有气无力地说：“东苑和南苑的人……不止在找我，也在找你。”
慕知绾笑了笑，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轻轻道：“公子跟我夫妻一场……我自是不能见死不救。那边有个熊洞，你将就一下吧。”
说完，用布条扎住他肋下的伤，暂时止一下血，又给他披上了毛茸茸的熊皮，一把搀起他身子。
周鹤瀛皱眉，明显不太情愿。
那股血腥味冲得他欲呕。
慕知绾略带嘲讽：“虽然周公子养尊处优惯了，但眼下没有别的，就莫嫌弃了。你失血过多，需要熊皮御寒。”
周鹤瀛被扯痛了伤口，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看着羸弱，怎么这么大力气。
慕知绾看出他心思，说道：“不会摔的，我搀得住。公子看着高大，我感觉拎鸡仔似的，不费什么气力。”
周鹤瀛：“……”
轻轻叹了口气。
来到洞口，慕知绾先扔了几块石头进洞，以防里头还有熊。
片刻后，她提刀进去。
只见山洞出入口狭窄，里头却宽敞，隐蔽而干燥。洞顶侧方有缝隙，透进光亮，微微飘舞的雪花从缝隙中落下，在洞角处汇聚成厚厚一层雪堆。
不过，黑熊吃了不少残余兽类骨肉，堆砌在一旁，又腥又臭，气味难闻。
慕知绾捂住鼻子，三下两下又踢又扫，清理干净。
返回去后，看见周鹤瀛坐在洞口一动不动，仿佛冻成了雕像。
慕知绾一惊，叫了一声：“周鹤瀛！”
周鹤瀛缓缓睁眼，睫毛上的积雪簌簌落下，说道：“没死。扶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