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鹤瀛额边青筋鼓起，幽深眼底露出一丝嗜血：“什么毒？”
慕知绾谨慎道：“我不敢妄言。待扎针之后，再行推测。”
她从背上解下药箱，取出针包。
见她取针，周鹤瀛眸光微微一斜：“锦安。”
方才开门的侍卫立刻朝慕知绾伸出手：“慕姑娘，银针需给公子过目。”
慕知绾看了周鹤瀛一眼，双手捧上。
周鹤瀛沉默地翻看针包，修长的手指套了一个墨黑金丝手套，手套严丝合缝，仿佛长在了他手上。
慕知绾见他难以对付，面色愈发柔顺：“周大人，如果没有问题，是否让我尽快为小姐诊治？”
“你可知，榻上之人是谁？”
慕知绾愣了愣：“作为大夫，我向来只知诊治，不问身份。今日是应琼枝姑娘之请，给京中来的贵人看诊，仅此而已。”
“女大夫年纪轻轻，倒很会说话。”
“大人过誉了。”
锦安从主子手里接过针包，又送到通夫子面前查看了一番，这才递还给了慕知绾。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扎了针后，榻上的周漪神情痛楚，不出片刻，忽然呕出一口淤血来！
慕知绾早有准备，在周鹤瀛目光骤变时，扶着周漪的头，将那一大口血接在一块麻布手帕上，再用银针挑起血沫，闻了闻，又查看了变色的银针针尖，面色突然松了下来。
她擦掉周漪嘴角的血迹，掖好被子，轻声道：“周小姐肌肤上的恶疮或疏或密，初生的如同饭粒，破则血出，看上去很像勾栏处常见的花柳病。”
锦安一声厉喝：“不得妄言！”他眼眶通红，神色悲愤，仿佛榻上躺的不是他的主子，而是情人。
慕知绾吓了一跳，眼中浮出莹莹泪光，无助，忐忑，又恐惧，一边打量锦安，一边小心觑着周鹤瀛。
周鹤瀛眼底没有情绪，冷冷看着她。
“我知道此话一出，定会被大人视作胡言乱语。”慕知绾带了些不经意的委屈，仿佛被人误解了似的，对上他的视线，“但事关周小姐安危，话虽难听，我也不得不说。”
“别绕圈子。说。”
“前一阵子，琼枝姑娘来长青堂求医，是我为她诊治，疰zhù夏（古代关于‘中暑’的雅称）而已，并无其他。但周小姐是清白的姑娘，只不过与琼枝一夜同眠……之后就染上怪病，着实可疑。”
话到此处，顿了一顿。
“大人是否已查过明月楼的酒水食物？”
“无异。”
“熏香呢？”
“也查过。”
慕知绾轻轻地说：“琼枝姑娘素爱点香，尤爱酴醾香。周大人自会想到去排查她的香炉，还有她房内其他的东西。那么，就请大人立刻派人，将琼枝房内的酴醾香炉和那盆三醉芙蓉带来。”
锦安面露不解。
周鹤瀛道：“照她说的做。”
东西很快就被取来了。
慕知绾拿起小金剪，剪下三醉芙蓉靠近根部的一截花枝，又从土中挖出一小节根须，洗净了，一起放入小碗捣碎，加入清水，恭敬地递给面前气势慑人的男子：“大人，这是解药，内服可以解毒。”
周鹤瀛目光阴恻，没有接。
慕知绾见他不信，依然温顺解释：“这株芙蓉名为三醉芙蓉，一日可花开三度，清晨如雪白，中午渐变浅红，傍晚变成深红，好似美人面，娇嫩多变，最为闺阁女子喜爱。此花名贵，本身却无毒。”
她抬眸看向那尊香炉：“酴醾香的香料是蔷薇花，本来也无毒。但只要在香方中加入一味寻常的百里香，与三醉芙蓉的香味混在一处，便可令人中毒。”
周鹤瀛看着她坦然的神色，却冷冷问：“通夫子身为前御医院判，尚且诊断不出所以然。何以你一个小小的大夫，一眼就知病症所在？”
慕知绾蹙眉：“周大人这是何意？”
周鹤瀛眸光阴沉。
“难道大人怀疑我？”慕知绾颤声问，“我虽身份低微，但一身本事都传自师父方神医。他老人家行医几十年，撰写医案无数，而周小姐所中之毒并非什么奇难杂症，大人怕是小瞧了人！”
“我并非怀疑你的医术。”
“那么，大人有话请直说。”
周鹤瀛站起，缓缓走到她面前，嗓音低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威胁：“我怎知，你会不会与琼枝勾结，合伙骗我？好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慕知绾一颤：“我不敢欺瞒大人。我骗了您，得罪相国，又有什么好处？”
周鹤瀛不接话。
一旁的老医师捻须沉吟：“这般费尽心机地下毒，实在闻所未闻。瀛公子，事关五小姐安危，老夫也不敢妄言，看您定夺。”
见他们不信，慕知绾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指了指锦安：“何不让他试药？”
“大胆！”
锦安心痛周漪，恨不得立刻手刃这胆大妄为的医女。
周鹤瀛唇角慢慢地上翘，弯起一丝淡淡弧度：“锦安不行。你，倒是可以。”
慕知绾眼眶一下子红了：“这……这怎么可以？我是女子，身子弱质，恐怕挨不住的。”
锦安忍不住说：“五小姐也是女子，却被奸人所害！难道她就挨得住？慕大夫对这毒一眼辨出，如数家珍，自已却不敢试，只怕是心底有鬼！”
“我行事坦荡，问心无愧。但你们这样对我，是君子所为么？”慕知绾强忍住哭泣。
周鹤瀛却不为所动。
锦安心系周漪，催促道：“公子，事不宜迟……”一边说，一边向慕知绾走去，拔出了腰间佩剑。
周鹤瀛平静道：“慕姑娘不用激动，既然你提出试药，想必无性命之忧。”
“可是……”慕知绾还想说话。
锦安的剑刃已架上了她纤细的脖子。
周鹤瀛扫了一眼她：“再搜一下，身上可否还有其他药物。”
锦安有些粗鲁地揪起慕知绾，准备去摸索她腰间口袋，刚触到腰带。
“且慢。”周鹤瀛出口阻止。
就在慕知绾以为他心软了时，他有些无情地吩咐：“男女有别，叫一个婢女来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