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消息,谢夫人噌得一下站起来,赶紧招呼各人去府门口。
秋霜给沈枝意撑开伞,扶着她往前走。
到了府门口,众人伸长了脖子望着,只见雨滴蒸腾出的雾气之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来了来了。”
马车停稳后,先是一只修长的手挑开了帘子,一片蓝色官袍的袍角和锦靴便露出来。
车旁的小厮撑开了一柄青伞,官袍主人下了马车。
站定后,他拢了拢袖子,抬眼向门口望来。
那人脸上细长的眉飞入乌黑的鬓角,狭长的眸子隔着如注的雨看不清情绪,显得疏冷至极,近乎苍白的皮肤在冷雨下更加白皙,衬得他如一块水洗过的冷玉。
沈枝意看着不远处的裴清淮,带着水汽的风吹过她潮湿的裙摆,直叫她心里发寒。
上一世裴靖远斥责她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她知道,裴清淮远比此刻他看起来的还要冷漠。
“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谢夫人很是高兴。
裴清淮走近檐下,对着谢夫人一揖。
“是清淮不好,让母亲久等了,诸位婶婶也久等了。”
“哪里的话,清淮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
谢夫人心疼得打量了裴清淮一番,道:“清淮啊,你不过去任上两个多三个月,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事情难办得很叫你忧心,想来吃睡也是不好的……”
谢夫人心疼得拭泪。
裴清淮道:“母亲不必挂心,清淮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如今回京,将养一月也就好了。”
谢夫人到底心安了安,立即道:“好,由母亲亲自照顾着你的膳食。”
裴清淮看向站在谢氏身旁的裴靖远,唇角那抹淡淡的笑意浓了几分。
“兄长。”
裴靖远唇角一扬,正想伸手拍他的肩膀,看裴清淮穿着规整的官袍,举止又儒雅,他手又收回来,只笑道:
“我回家得知二弟还在任上,颇有些遗憾,如今你终于回家了。我先恭喜二弟为圣上破获大案一桩。”
裴清淮笑道:“兄长过谦了。清淮也许久没见过兄长了。”
两个儿子都在身边,谢夫人高兴得嘴没有下来过。
“你们两兄弟终于可以好好喝上一壶叙叙旧了!”
沈枝意站在裴靖远身后几房女眷堆里,看着两兄弟,心情有些复杂。
正出神时,沈枝意忽然听到裴清淮叫他。
她神思慌乱一瞬,吓得一抖。
抬眸看去时,裴清淮方才对着兄长那抹笑意已经有些凝固。
“表妹慌什么?怎么见我如见洪水猛兽一般。”
沈枝意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回道:“怎么会呢二表哥,你多心了。二表哥为圣上解忧归来,枝意恭贺二表哥。”
裴清淮依旧定定望着她。
“是吗?那我怎么看,表妹的脸色如此苍白。”
沈枝意下意识用手背抚了抚脸颊。
“啊,想是这几日病了,所以才脸色不大好……”
看到沈枝意频繁躲避他的眼神,裴清淮黑沉沉的眸子冷意愈甚。
“是么?原是表妹病了。可除却路上的时间,我在任上整整四十八天,表妹难道一直缠绵病榻,抽不出来空闲不成?”
听到此话,林姝月便觉得不对劲,裴清淮的话题明显就是在往信上引。
他没收到回信,想要对沈枝意兴师问罪了。
她不由有些诧异,按照裴清淮那孤高冷傲的性格,本不会有此一问才对。
但此刻已想不了那么多,她必须得把这话题囫囵过去,不能让裴清淮问出沈枝意为什么不回信。
想到此处,林姝月赶紧走过去拉住沈枝意的胳膊,轻巧一笑。
“清淮哥哥有所不知,表姐可是个大忙人,近来生意又上一层楼,所以这才累病倒了。”
裴清淮冷哼了一声,“大忙人?的确忙得很,清淮都自愧不如。”
方才裴清淮那兴师问罪般的语气已经让沈枝意觉得莫名其妙了。
此刻暗含嘲讽的话一出来,沈枝意心中已经生了怒火。
她几次捏紧了袖下的手,才没有让自已怼回去。
这算什么?
他一回来便当着侯府众人的面叫她如此难堪?
沈枝意下意识看向裴靖远。
裴靖远早就注意到了沈枝意愈发苍白的脸色和咬得发白的唇。
他并不清楚弟妹两人之间发生何事,但看起来似乎不太愉快。
而且,清淮的态度,实在很奇怪。
两人之间即便有什么龃龉,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质问。
但他没什么立场插足两人之间的事,只得转移话题。
“好了,有什么话去堂中慢慢说,今日下着雨,不好让母亲和几位婶婶站在这里受凉。二弟,祖母还等着你呢。”
裴清淮敛了眸子,不再看沈枝意。
呵,大忙人。
那样下九流的营生何必她费心至此,忙得竟连回复他一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往日的她,哪回不是笑容满面地迎她?
今日这脸色,到底是摆给谁看。
她是大忙人,难道他就不是了?
此番回京,副都御史一职他已志在必得,今后只会更忙,他没有时间去为一个妇人的喜怒哀乐挂心。
既然沈枝意如此冷淡,他又何必牵心!
裴清淮往前走了两步,淡淡道:“母亲,进去吧,雨大了。”
林姝月看着裴清淮冷下来的脸色,心中得意。
离间这两个人,真是再简单不过。
沈枝意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听着屋檐下嘀嗒的雨声,感觉心中烦闷至极。
裴清淮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上京夏初连绵不断的雨,阴冷潮湿。
他出现了,连裴靖远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意都被这冷雨隔绝了。
若是以前,裴靖远怎么会是在中间和事的。
她委屈,他一定会替他挡回去。
可如今她对面的是他手足情深的弟弟,他就不会再站在她这一边了。
“表姐,上次大表哥回府,你不是还有礼物相送吗?怎么到了二表哥这里,只有丧着的一张脸?难怪他不喜欢你了。”
一旁的林姝月语气十分招摇。
“你说,若是二表哥知道了此事,他会不会更讨厌你这个水性杨花人。”
林姝月把信的事囫囵了过去,此刻很得意。
她用礼物的事儿想威胁沈枝意,没想到沈枝意的脸色并未出现慌乱,反而不屑一顾。
“那你便去告诉二表哥就是。”沈枝意声音很冷,但脸上却在笑,“说不定,二表哥看透了我水性杨花,转头喜欢你了呢?”
林姝月气得跺脚,“你难道以为我不敢说?”
沈枝意拂了拂袖子,径直从林姝月身旁路过。
“林姝月,我期待的很呢。”
两个凉薄之人,最该喜结良缘,可别再出去祸害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