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远一见到秋霜出来,便上前走了两步,问道:“如何了?”
秋霜欠了欠身,回道:“大公子请安心,小姐烧已渐渐退了,大夫已经在开方子了。”
听到在开药了,裴靖远也松了口气。
秋霜站在檐下,告罪道:“今日多亏了大公子,若是迟片刻,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方才房里丫鬟都一心扑在小姐身上,竟也没个出来回大公子话的,大公子若怪罪,明芳院的听候发落。”
裴靖远摇头:“你们一心为主子是好事,这个时辰我本不该在内院,你们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也是寻常事。”
正说着话,院子门口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半夜的还不睡觉啊?”
裴靖远抬头看,见谢夫人梳了个轻便的发髻,带了刘嬷嬷和两个丫鬟正往这边走来。
“母亲来了。”
房里的人听到话语声,也赶紧出来行礼。
谢夫人看着院中的裴靖远,微微有些惊讶。“靖远?怎么你都来了?”
秋霜见状赶紧道:“夫人,小姐半夜起高热,我们又是叫人起来伺候,又是搬炉子的,动静大了些,我去门房那边套车想必也惊扰了前院的大公子,还请夫人责罚。”
谢夫人叹了口气,开始数落起来,“嗐,我说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小姐生了病也不知去主院叫人,非要我自已听动静赶来?”
“奴婢不敢惊扰夫人侯爷休息。”
谢夫人摆手,招呼人往房里进,“罢了罢了,大夫怎么说的,烧可退了?”
秋霜把数今夜沈枝意的情况细细给谢夫人说了。
到了内间,谢夫人掀开罗帐,走到沈枝意榻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
“苦命的孩子。”
她又握住沈枝意的一截手腕,细细的,轻轻的,没什么重量,忍不住心疼起来。
“怎么都这么瘦了,你母亲知道了,不得骂我没将你照顾好。”
说到这里,谢夫人忍不住拭泪,拿帕子擦了没两下,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招呼外面。
“大公子呢?去把大公子也叫进来,怎么杵在外面喂蚊子呢?”
虽说宅院里,女子闺房不能随便让男子进,但情况特殊,主母也在场,倒也不算失规矩。
裴靖远踏进房内时,先闻到扑面而来的草药和香气混杂的味道,然后入眼的是一道道垂着的香帐,桌上的插花瓷瓶里养着沾着露水的新荷。
前面引路的丫鬟走动间,罗帐掀动,垂下的珠帘攒动,碰撞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他怔了怔,微微咳了咳,收了先前大马金刀的步子才往里去。
他并非有意窥探女子闺阁如何布置,只是进门所见与他从前以为的差别太多,一时有些惊讶。
榻前,沈枝意的床帐半垂着,只露出被谢夫人握在手中的一截白腕子。
裴靖远见母亲一副伤心的模样,便上前宽慰。
“枝意妹妹已经退了烧,母亲切莫忧思过重。”
谢夫人抓着沈枝意的手轻轻掂了掂,抬眸望向裴靖远,“看你妹妹,清瘦成这样。”
裴靖远看了看那截纤弱的手腕,垂下眸子,缓缓道:“我每每见枝意妹妹,她总是笑在脸上,忧思藏在心里,今日病上一回也好,让她知道自已身子的限度在哪里,以后也好好养着自已。”
谢夫人点点头,赞同道:“这倒也是,总好过她憋着一口气直到真把自已累垮了。”
她叹了口气,把沈枝意的手塞回被锦被,掖好背角。
“你妹妹就算不与我们说她生意的上的事儿,可她东奔西走的我怎么看不出辛劳?她小小年纪这么能干,倒是和锦年小时候一样。可惜锦年出息归出息,母亲只是个姨娘不受家里重视,从小就吃了许多苦,现如今她的孩儿也小小年纪就吃这许多苦,这可真是...”
“可怜她父母去得早,家中又无兄弟姐妹,一个人撑起家业,如今只盼她早日成婚,有个人帮衬,好过一个人。”
裴靖远眉头锁了锁,没接这话。
以他对弟弟的了解,他有能力护着沈枝意过安稳日子,却并不会帮衬她的生意。
祖母出自书香门第,向来看不上此类营生,如今只是因为隔着身份不太好严厉约束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清淮也和祖母一样是文人骨,在这事上八成和祖母想的一样。
若是以后真成婚了,哪里还用帮衬,上下都不允许她再继续经营这事儿。
裴靖远这么一想,愈发觉得沈枝意以后处境艰难。
她这么好的天赋,不承爹娘衣钵,只困守内宅,倒是可惜了。
除非,她不嫁裴清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