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天炎热,马车里放了冰块纳凉,但一下马车,灰尘和燥热的空气直往脸上扑。
沈枝意刚踩着马车脚凳站稳,秋霜和莲画一左一右上来给她扇扇子,被沈枝意不动声色按下了手。
沈枝意看一眼他们倆,摇了摇头。
秋霜和莲画立即会意,收回了扇子。
一旁的林姝月下了马车直直皱起眉,嫌青红和香芸扇子扇得没劲儿,一把夺了过来自已扇,嘴里还一边嘟哝着抱怨。
谢夫人见状,眉宇间有闪过一丝不悦,略带歉意道:“昨日落了雨,本想着挑个好天气带你们出来逛逛,没想到今日比寻常热些,苦了你们要跟我出来。”
沈枝意知道谢夫人是觉得一腔好意却没人领情,心中定然觉得不快 ,于是她走上前挽住谢夫人的胳膊,温声道:“夏日哪里有不热的,夫人心疼我们受了罚带我们出来散心,枝意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受苦了。”
闻言,谢夫人这才心里好受一些。
林姝月见沈枝意甜言蜜语哄谢夫人,心中鄙夷,却也不甘心在谢夫人心中落了下风,于是收了方才那不耐烦的模样,笑了笑。
“表姐说得是,夏日哪有不热的,方才妹妹都忍不住抱怨两句,怕这天儿把夫人热坏了。”
谢夫人见林姝月笑眯眯的,方才那点儿不快倒也消散了。
“这阵子难得出来一趟,你们喜欢什么,尽管去挑,挑完了我来结账。”
沈枝意也没推辞,笑着应下,不过挑东西时还是很有分寸,没挑便宜的让谢夫人脸上无光,也没挑太贵的,让夫人为难。
然而林姝月显然不这么想,沈枝意只见她一出手便是一整副嵌红宝石头面,宝石晶莹剔透,想来成色上佳价格也不会便宜。
沈枝意嘴角一抹讽刺笑意一闪而过。
从前林姝月买什么都是她结账,沈家有钱,她对林姝月也纵容至极,要什么买什么,林姝月又是不知足的,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副大手大脚的做派。
今日谢夫人结账,她往日习性使然,上来就挑这么贵的,定要惹谢夫人生厌。
果然,谢夫人面上虽没说什么,但是眼中笑意甚淡。
侯府虽然没有沈家富庶,但也是公侯之家,不是出不起这头面的钱,然而谢夫人头上都没戴如此贵重的首饰,林姝月非亲非故要谢夫人掏这个钱,实在太没有自知之明。
沈枝意暗笑,自已从前那样惯着林姝月于现在的自已而言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林姝月她爱装柔弱扮乖巧,可有的恶习连自已也察觉不到的话,自然也不知道应该在人前收敛。
买完首饰,谢夫人一心想给沈枝意和林姝月挑些新的布料裁衣服,便带她们去了往日经常光顾的布店。
一进门,沈枝意便留意到这家店的布置很不一般。
左右两面墙上挂着展示的布料对比鲜明,左边是夏日京城中时兴的料子,一眼望去都是轻柔的纱或丝织物,颜色也非常清雅,而右边则挂满了颜色十分鲜艳夺目的布料。
那些颜色鲜艳的布料都是出自异国,十分稀有罕见。
不过,想来这家掌柜对异域游商了解甚少,也许是不常做这样的生意,也许是被骗了。
因为沈枝意瞧得出,这一批挂在墙上展示的样品走线与色泽都算不上太好,甚至可以说是次品。
白家与沈家皆是几代从商,沈枝意小时候就常常接触异国商品,包括但不限于布料。
她见过的朝霞绸,色泽远比这亮丽,走线密,质地密实,而墙上挂的肉眼可见有些偷懒工。
但这样的异国商品也算是难得一见,寻常人瞧不出差别,所以来店的女子和贵夫人依旧十分追捧喜爱。
沈枝意虽清楚其中差别,但也不打算多说什么。
一来,这布料虽次了些但也并非作假,贵妇人小姐们买回去穿就图个新鲜,无伤大雅,她何必挑明。二来,都是生意人,她知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表姐,这颜色真是好看极了。”
沈枝意从那些异国布料上移开视线,看见林姝月在一堆清雅的颜色中挑中了一匹螺青色妆花缎,极力夸赞好看。
沈枝意知道她要故技重施,没说话,静静听着林姝月鼓吹着那深到有些发黑的沉闷料子。
林姝月夸得口干舌燥,沈枝意才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悠悠指了指那匹妆花缎。
“妹妹看中的,自然不会错,小二,去取上几匹来,春夏秋冬各裁一身的用量。”
小二正愁那压箱底的深色料子在夏日不好卖,听到这句话连连应声,眉开眼笑去取了。
沈枝意看着林姝月道:“妹妹眼光真好,还看中那些,都指给表姐看。”
林姝月心中得意,觉得沈枝意又入了她的套,大手一挥,将那些压箱底卖不要出去的料子都指了一遍。
她一边指,沈枝意一边让人打包。
挑到最后,看着柜台上一摞布料,沈枝意捂着嘴,“唉呀”了一声。
谢夫人问道:“枝意这怎么了?”
沈枝意:“忘了今日是夫人结账了,方才看表妹喜欢的太多了,一时由着她买了,竟挑了这么多。”
此言一出,林姝月当即反驳道:“表姐,你说什么呢?这些可不是给我自已……”
沈枝意没等她说完,直直道:“方才我见表妹眉飞色舞,喜欢之情溢于言表。喜欢就买,我怎么能让表妹有得不到的东西?”
林姝月看着冲她笑得和善的沈枝意,只觉得有气也没地儿撒。
谢夫人方才听林姝月给沈枝意吹嘘那些老气横秋她都不爱穿的布料时,本就有些头大,现在见沈枝意这样说,忽然明白过来。
看来沈枝意终于生出自已正常的喜好了。
谢夫人便附和道:“区区几匹布料算什么?喜欢就买,姝月啊,你要是觉得不够,再去挑些。”
林姝月见谢夫人都这样发话了,她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方才她的确极力称颂那些布料,现在改口说不要了,不就摆明了自已别有用心吗。
虽说搬起石头砸了自已脚,但林姝月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
沈枝意有些惊讶从前一贯不会多嘴的谢夫人今日竟会帮腔,但转念一想,方才头面的事,林姝月惹了谢夫人不高兴。
林姝月在布料上的这些小心思,谢夫人怎么会不懂?往常碍于沈枝意真心爱护林姝月,极听她的话,所以她也不便挑明。
如今沈枝意不惯着林姝月了,谢夫人自然也不会再顾忌。
林姝月看着柜面上那老气横秋的布料,如同哑巴吃黄连。
偏偏一旁的沈枝意还给自已挑了几匹成色极好的浮光锦。
一对比下来,林姝月简直想一把掀了柜面上那堆破布。
“快看快看!外面有公主仪仗!”
忽地,不知谁惊奇地叫了一声,店内所有贵夫人小姐都往外面看去。
店外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沈枝意抬眸望过去,从缝隙处看见一顶三层牡丹顶垂金华盖耸立在人群之上,华盖前还有手持的七色连珠彩幢。
如此华丽耀眼,周遭的贵夫人和小姐都连连发出惊叹。
不多时,盔甲声响起,前面人群散开一条道,沈枝意瞧见几个带刀侍卫开路。
“福宁公主銮舆在此!闲杂人等回避,不可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