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京城,宁远侯府,正堂。

堂内气氛沉到极点,丫鬟婆子垂着头立在主子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沈枝意跪在堂下,听候侯府众人要将她撵出府的发落。

主母谢氏想将堂下跪着的沈枝意扶起来说话,却被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喝斥回去。

“大娘子,你还要袒护她么?她德行败坏,私会外男,薄待表妹,夺她财产,这样劣迹斑斑的女子,我侯府一忍再忍收留她到如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如今是再也留不得了!”

语毕,老太太看向二房那边,又道:

“二房将来还有裴家嫡女要议亲,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外姓女毁了侯府嫡女吗?”

二房的刘氏也赶紧附和,“是啊大嫂,你屋里两个儿子,不知为我们这些做女儿娘的考虑,可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这三门五道的表小姐,你就算心疼也要有个限度不是?”

谢夫人只能作罢,哀叹了一声,看向沈枝意的目光中,有不忍,但更多的是惋惜和怒其不争。

一个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误入歧途了!

谢夫人与沈枝意的母亲白锦年是至交,白氏与沈父亡故后,因着有娃娃亲的关系,沈枝意便被接过来住在了侯府。

白母生前最为仗义正直,若是知道如今她的孩儿做出了这一连串的丑事,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吧!

想到这里,谢夫人便垂泪:“枝意,你最对不起的,是你的母亲,她故去前,信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

沈枝意桩桩件件罪状摆在眼前,被赶出府去已成定局,她如今也是没有余力相护了。

堂下的沈枝意抬头望向屋中神色满是嫌恶的众人,心中迷茫。

事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她刚来裴府时,人人都对她这个孤女多加照拂,夫人侯爷待她如亲女儿一般,一家子其乐融融。

现在她成了德行败坏,扰乱家风的娼妇。

沈枝意的表妹林姝月,此刻站在谢夫人旁边,目光楚楚,也跟着拭泪。

她说起话来声音颤抖,好似真在为沈枝意难过与惋惜。

“表姐,夫人的话你可听到了?姨妈生前可是最牵挂你,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她该有多伤心?”

她迈着步子一边垂泪一边走到沈枝意身前,噙着泪的眼睛里饱含关切。

“姐姐,从前你薄待我,我不怨你,你抢走我母亲给我留的傍身钱,我也不怨你,我们都是没了父母的孤女,相依为命,那些金银钱财怎么比得上有姐姐在身边…”

沈枝意抬眸,看着这个被爹娘好心收养进府悉心照顾了数年的表妹,从没觉得她这样陌生过。

看着林姝月背对着所有人唯独对着她露出的那抹得意又阴狠的笑,沈枝意如梦初醒一般。

这样的事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惜她醒悟得太晚,一步一步落入林姝月的陷阱,落得如今地步。

真心被错付的痛楚让沈枝意如濒死之人一般紧紧抓住了林姝月的衣襟。

“是你,联合当年构陷我爹的二叔侵吞我爹娘给我留下的家产,连我娘早早为我备下的嫁妆你都要谎称是你的傍身钱!那夜也是你给我下药!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林姝月,这么多年,沈家待你,我待你还不够好吗!为何你要如此陷害我——啊!”

猛然间,沈枝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跌倒在地。

“沈氏!你还想对瑶瑶做什么!你非但毫无悔改之心还想反过来污蔑瑶瑶!”

直起身子的沈枝意看到裴清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方才伸手推开了她,却是将林姝月护在了怀中。

裴清淮安抚般拍了拍林姝月的背,再抬头看沈枝意时,满眼厌恶与凉薄。

林姝月在他怀中低低泣着,一副被沈枝意吓到的可怜模样。

“姐姐,事到如今,你还想污蔑我,你就如此恨我吗?”

沈枝意只觉得胸腔中憋闷着一口气,她冷笑了两声,声音中满是讽刺。

“沈氏?裴淮清,你如今就这般称呼我了吗?哈哈哈...”

他唤林姝月的小名瑶瑶,却叫她沈氏,好似极力要与她撇清关系一般。

裴淮清脸色变了变,他看到沈枝意看着他的眼神无比灰败,再也没有如同从前那般清澈的爱意。

沈枝意一字一句,如同泣血:“裴淮清,你可还记得,你是我的未婚夫!”

裴清淮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淡然道:“从前是从前,如今早已不同了。瑶瑶比你清白,比你善良,只有她才与我相配。”

堂上的老夫人也怒喝:“沈氏,你竟还有脸问出此话!从前你便轻浮,如今做的‘好事’败露,还妄图做我裴家儿媳,痴人说梦!”

更多恶毒、要将人剖心挖骨般的话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沈枝意都听不到了,她的世界里只有一片灰败。

她睁着模糊的泪眼,扫过堂中的每一个角落。

那个凡事力求证据,总为她说话的大公子,今日不在。

沈枝意后知后觉自嘲地笑了一声。

她被林姝月蒙蔽,整日待在后院刺绣,等着裴淮清娶她,早就失去了自我。

整整三年里,她除了林姝月与裴清淮,和谁也不亲近,到头来却被这两个人背叛。

母亲的至交谢夫人也被林姝月蒙蔽。

反而是这个只见过一两次面的大公子,肯为他说一句公道。

可笑可笑,她这一辈子一步错步步错,行到末路才发现她原来一直孑然一身。

连遗言都没什么可以交代的。

也找不到人交代。

“沈氏,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如今我裴府留不得你,天大地大,你自已出去另谋生路吧!”

生路?

如今她还有什么生路可言。

那夜宴会上,林姝月的一杯酒早已经葬送了她的清白。

如今她一旦出府,人人可欺。

见沈枝意不答话,老夫人又疾言厉色地重复了一遍。

“沈氏!”

“够了!”沈枝意一声冷斥吓得所有人一愣。

她从地上起身,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冰冷的眼神扫过堂中的每一个人。

“我沈枝意,无话可说,我对得起自已的良心,走到如今这般,只怪我信错了人!”

“只盼有的人午夜梦回之时,都还记得如今这一幕,永远不得好眠。如今我唯愿一死,自证清白!”

下一秒,“嘭”地一声,朱红的血溅满了柱子。

“沈枝意!”裴淮清眼睛蓦然睁大,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沈枝意,仿佛如梦初醒一般。

身前的林姝月吓得大叫跌下去,他仿佛没听到,直直奔向沈枝意。

“阿意!阿意!为何,为何如此?!我明明只想要你服个软向我认错,你为何总是这么倔!”

沈枝意看着裴淮清,哑着嗓子,一字一顿。

“我,没错...为何要认?”

“裴二公子离我远些才好...莫让血脏了你的官服...脏了你大好青云路...咳咳...”

裴清淮怔了怔。

这些话,是他看到她背叛她后,对他说的气话,没想到她如此耿耿于怀。

“阿意!你先别说话了,我为你找大夫...对!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没用了,裴二公子,我还有一句话要说与你听。”

裴淮清折下腰身,凑近了沈枝意。

沈枝意抬眸,长睫如濒死的蝴蝶般颤动着。

“我沈枝意...恨不能这辈子...从未认识过你...”

在那一瞬间,裴淮清浑身僵硬,看着怀中气息渐弱的沈枝意,悲从心来。

她恨他。

她是该恨他。

他们之间,是何以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谁也没想到沈枝意会有如此骨气直接撞了柱子,堂内乱成一片。

沈枝意感觉自已的身体越来越轻,在一片糟污中,她似乎看到门口疾步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恰好回府还是说听闻她要被赶出去了特意赶回来的?

不重要了,反正这一辈子,荒腔走板,早已穷途末路……

**

“小姐,明日大公子要回来了,府上估计好一番热闹。”

“呀,是我多嘴,小姐怎么睡着了...”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沈枝意只觉得头痛难当。

大公子回来了……

是啊,她看见了。

她看到他进门就向她倒下的血泊这边来了,脸上神色是难得一见的焦急。

沈枝意闭着眼,想着人死后到底去向何处。

但是过了很久,她的意识还在。

外面鸟叫声清脆婉转,还能闻到花香。

那些丫鬟的尖叫声还有裴清淮喊她的声音都不见了。

沈枝意觉得有些奇怪。

都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有意识?

还没死透?

猛然睁开眼,沈枝意险些被午后的阳光刺伤了眼睛。

一旁守着的莲画连忙过来,用身子挡住了阳光。

“小姐怎么起得这么急?做噩梦了吗?”

沈枝意茫然地看着面前的莲画。

“莲画?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不是早就在她被诬陷私会外男的时候被赶出府了吗?

莲画疑惑地看着受了惊吓的自家小姐,连忙吩咐外面下人去端一碗养神汤来。

“看来小姐做的梦的确不好,怪不得方才一直翻身呢。”

沈枝意透过卷起来的罗帐看向轩窗外,院内莲池中的莲花已经冒了一个尖,午后的阳光透过花窗洒了室内一地,照得屋子温暖又亮堂。

这时节是初夏,可方才她撞柱子时,外面明明正在飘雪!

沈枝意起身,连鞋都没穿,跑向铜镜前。

看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少女无瑕的脸庞与尚未梳起来的乌黑长发,沈枝意更加确定了。

她重生了!

虽说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说来太过骇人听闻,但沈枝意不怕!

上一世她走错的路太多,现在得到了个机会修补,她感谢还来不及。

幸得上天垂怜,让她她重新为人,现在该怕的另有其人。

沈枝意看着铜镜中的自已,缓缓问道:“莲画,你方才说,谁要回来了?”

“小姐,是大公子呀,估摸着明日一早就入城了,不过大公子要先入宫拜见圣上,回府应该是正午了。”

说到宁远侯府大公子裴靖远,沈枝意垂了垂眸陷入回忆。

上一世,她只见过裴靖远寥寥几面,最后只有他愿意信他。

一开始她看这个人,说话冷硬,也不常笑,便隐隐有些怕他。

何况她当时一心都是裴清淮,自然不愿意多去了解他。

现在想来,裴清淮凉薄不堪托付,裴靖远才是最公平公正,不会轻易被林姝月迷惑,他才是整个侯府她可以作为靠山的人。

当年祖父去世后,父亲被祖父的继室联合她的亲儿子构陷,几乎是净身出府自立门户。

父亲出走遇到同样被亲族排挤算计的母亲,两人境遇相似,互相帮衬,日久生情,走南闯北打下的家业并不比母家逊色。

想来这些产业早就被继室和二叔盯上,所以后来才有林姝月与他们勾结,内外联合,将她算计得身败名裂,含恨而死。

哪怕她是重来一回的人,单枪匹马也敌不过人心险恶。

她必须得为自已找个靠山,先让自已在侯府站稳脚跟,再给自已搏一条生存之道。

裴靖远作为侯府嫡长子,若能拉拢他,她在博弈之中,境遇会好过得多。

而且,她也不会像上一世那么蠢,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天天为裴清淮绣花,荒废家业。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