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位无名之神交手至今,甄泠朵也渐渐摸索出了基本规律:该让她知道的,神绝无半点隐瞒,但不该甄泠朵发问的,祂纵是早便已经知情,也不可能轻易吐露一二。
宋珩和孤魂村,都属于当下尚且被划归在禁忌一栏中的内容,故而,纵是甄泠朵再三试探,到底也不过徒劳。
左右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个所以然的,甄泠朵便也就懒得再问。
与其时刻念着这些尚且无解的问题,还不如想想看,一旦这辆行进中的火车倏然停下,她又该何去何从。
事实上,选择这辆煤车也算是神明给的指引。当时事发突然,甄泠朵根本就没能顾得上多想,纵是到了现在,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孤魂村究竟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该去问谁。
生而为人时,问路并不是一件过分复杂的事。可问题在于,现如今的她空有人的灵魂,却只是一只猫的模样,纵然甄泠朵不间断的连声发问,却也只怕再难找出第二个能如宋珩一般,读懂动物语音的有缘人。
归根究底,她也只能寄希望于下车之后能找到些如它一般的流浪动物,盼着它们能知晓所谓孤魂村的驻地所在。
然而,能不能遇上却还是个未知数,甄泠朵眼下实在身不由己,终究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虽说心底始终惴惴不安,可甄泠朵却也到底还是盼着能在这煤车上多待些时候的。倒不是为了旁的,只因当下的行进速度却是无论如何都比靠她自己要快得多。
只是每趟行程,终究都会抵达目的地。
煤车也不例外。
晃晃悠悠在车上待了两日,车便到站了。被神催着下车的时候,小猫还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模样,祂只觉得好笑,没忍住出声追问了一句,“舍不得?”
略带玩味的三个字倏然出口,不单是说话的神不自觉一怔,听到的猫也委实好一阵子没能从惊诧之中回过神来。尽管这一幕实在大大超出了预料,但甄泠朵思忖过后,却终究还是郑重其事的给出了回答,“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
冷不防听着这一声,神明兀自蹙了蹙眉,显然是没能领会甄泠朵话中深意。
所幸的是,不等祂惊疑发问,甄泠朵倒是已经自顾自解答了疑虑,“为期两天的煤车之旅,只清醒了半日,实在是和我先前预料得大不一样。”
至此,神明了然。
合着这丫头端着这副失落的神色,并不是为了旁的,只是冷不防回想起来自己莫名饿昏累晕过去的那段时候了。
显然,这一回答很是让人哭笑不得,纵是神,竟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亏得是神明隐在虚空之地,甄泠朵并不能一眼洞悉祂的神色,这才算是堪堪稳住了专属于神的庄严肃穆。
尽管心底怅然有失,可甄泠朵倒也不至于为了这点私心坏了要事。
七日之期转眼只剩五天,兀自感慨了声,趁着没人注意,小猫径自跃出,动作干净利落,从无有片刻迟疑。
于混乱的情势下,保持清明姿态,分清利害,厘清缓急,是逐明侦探社众人在宋珩耳提面命的教导下,习得的第一要务。
诚然,宋珩当初倾囊相授的时候,只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还能成为众人在危难时候拿来自保的手段,但对当真冷不防遇上了些超出了预料而深陷危机的甄泠朵而言,这实在是她保持清明姿态的最佳警醒。
甄泠朵下了煤车,却终究是没有如先前设想的那样,满世界搜寻流浪动物。正相反,她完全摒弃了在路上的一切构想,一头扎进了混乱的人潮里。
隐在暗处的神明全然不知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只眼睁睁看着那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猫游走在步履不停的人群之中,因着鲜少有人低头看路,祂委实担心稍不注意,甄泠朵就可能被人拿脚踩了。
回想起这一路上祂始终不错眼的守着这家伙,根本就不敢有半点疏失。但当事人却是根本就浑然不曾将个人生死放在心上,神明大人心下多少有些恍惚。
可这毕竟是甄泠朵自己的选择,旁人着实没有指点亦或者是指摘的由头,饶是祂心有不悦,却也只能是硬着头皮由着人去。
说到底,不能在限期之内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倒霉的还是甄泠朵,与祂无半点干系。
正也是秉持着这样的信念,神明大人才最终得以端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只静静地看着,全程不置可否。
甄泠朵却是半点都没料想到就在她闷头往孤魂村而去的时候,顾铃音等人也没闲着。
顺着她请神有异这条线,顾铃音回家之后便当即请了黄仙仔细厘清这其中缘故,但不成想,始终都没能搞清楚其中缘由,只是兜兜转转查到了一个名为孤魂村的地界。
骤然得到这一消息时,顾铃音倒也免不得心有狐疑。
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只是实在担心自己因为那一时的不解而不小心陷入了个难解的死循环。在鬼门关外,甄泠朵的情状的确让人生疑,但比起那些事,最该让所有人提高警惕的,终究还是鬼市一行。
虽说众人联手,算是权且断了那群鬼妄图永久打开鬼门关的念头,毕竟用来供奉的活人被尽数救出,没了足以表示虔诚的鲜红血液,他们注定是一时难以如愿的。
但之后呢?
依顾铃音看来,那些鬼怪既是已经盘算许久,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弃的。
换言之,鬼门关一事并不算彻底了结。
事实上,正也是因此,当她冷不妨得知孤魂村也曾作为鬼市开放后,便即刻跑来和宋珩商议对策,“我要去一趟孤魂村,那地方似也和鬼市有些牵扯,你要一道去吗?”
顾铃音说话再直白不过,该说匆匆赶来的路上,她已然暗自做过许多设想,总觉得宋珩是不会拒绝的。
然而,她到底是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