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问神。
尽管这一路走来，祂再不肯轻易显露真身，但甄泠朵却是知道，祂一直都在自己周围。
因着如今她不得已寄身在这小猫身上，远离自己的肉身，也因为甄泠朵运势低落，根本再无力支撑请神，才没法子见到祂的真实模样。
但神明一直就在她身边。
于旁人瞧不见的地方，催促着她尽快赶赴孤魂村。
甄泠朵虽一时想不起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却也明白这烧鸡和羊奶绝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运煤车上，从没有第三个生灵清楚她的存在。
唯一可能为自己置办这一切的，只有祂。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抓紧吃，可别还没到地方，先把自己饿死了。”甄泠朵问得干脆利落，神明对此却显得很是不屑，祂语调轻蔑，言语也多有鄙夷，不变的却是那从来都没什么好姿态的催促阵仗。
甄泠朵自是听出来了，可她依旧没动。
尽管饥肠辘辘，纵是已经再想不起腹中究竟唱了多久的空城计，面对美食和饱腹的诱惑，甄泠朵不得不卯足了劲儿强撑。
“谁知道你会不会是想毒死我。”
小猫好容易才抵住了来自本能的诱惑，硬着头皮离远了些，状若不以为意地道。
说来甄泠朵这话颇多玩味，饶是迄今为止她每走一步几乎都是被这位莫名临到自己头上的神明裹挟着的，但在这件事上，她却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除非，你给我个把柄。”
把柄？
冷不防听着这话的神明心中暗笑。
要不是祂当机立断想法子找来这些东西，只怕这小东西得活生生饿死。明明根本就没有任何足以和自己谈判的资格，可这小妮子却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引，一步步逼神就范。
这事听来委实可笑了些。
若非是亲眼所见，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然而这一幕如今就在祂眼前上演，实在是由不得祂不信。
不等神明开口，甄泠朵却是已然自顾自发话，“生辰八字。”
斩钉截铁的四个字，更是让祂暗自恍惚。
“什么？”
惊诧之间，祂到底是没忍住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倏然听着这话，甄泠朵言语间玩笑意更重了些，她似是半点没听出神明短促话语里的惊诧语调，只饶有介事地道，“我不知你名姓，想必问了也不会说，那便要你的生辰八字好了。”
顿了顿，甄泠朵又像是骤然间仔细回想起了些什么，郑重其事地补了一句，“反正我现在只是一只谁都可以欺负，没什么本事的流浪猫，不可能威胁得到你，给不给就看你的诚意好了。”
一字一顿，她说得再郑重不过。
说来甄泠朵这般莫名的举动，祂心下并非是全无迟疑，但纠结再三，神却到底还是心软了，将她想要讯息，如实相告。
生辰八字，是祂留在世间最为鲜明的指引，本不该轻易告知他人。
但眼下瞧着甄泠朵兀自强撑的模样，祂到底是心有不忍，只是神明怎么也不会想到，甄泠朵得了回应，便即刻扑到了烧鸡跟前，手脚并用好容易才将其奋力撕扯开来。
大抵是因为她实在没多少力气，纵是卯足了劲儿，却也只能勉强撕下一小只鸡腿而已。
甄泠朵此番倒是半点迟疑也无，头也不抬地只顾着闷头吃掉，到底是饿惨了，好容易发现点可食用的东西，便也就顾不得形象，吃得委实狼狈。
一只烧鸡腿下肚，甄泠朵又赶忙喝了几口羊奶，谨防噎着。
这之后，甄泠朵便兀自正襟危坐，轻声念着才刚得来的生辰八字，正色着将剩下的那些东西权做供奉，送给了那尚不知道名姓的神。
不肯轻易告知姓名的神显然是根本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境遇，一时间有些恍惚，半晌都没从怔愣中抽离出来。
不为旁的，只因这些东西本就是祂好容易找出来递到甄泠朵跟前的。说来本就是祂送给甄泠朵的吃食，可却是没想到，这丫头兜兜转转重又将大半转而供奉给了祂。
“替你尝过了，没毒。”
甄泠朵瞧不见神明此刻的姿态，只能兀自端着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一字一顿说得很是笃定坚决。
是没毒。
她可是当着自己的面吃的，权且抛开这一切不论，当初四下里翻找食物的时候，祂自己也是眼看着其他人吃了并无异样，这才最终出手的。
然而，现如今冷不防听着甄泠朵这郑重其事的提醒，祂总是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又委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纠结再三，祂到底还是接下了甄泠朵的供奉。
小猫吃饱喝足，眼下再没什么旁的事可做，便索性直愣愣地盯着祂吃东西。虽说依旧没法子见到真神，可盘子里的东西毕竟是她亲自留下的人，眼见着上头的东西一点点减少，仅凭着猜，也总能料想到一二的。
许是因为甄泠朵当下无所事事，冷不防沉静下来，脑子里便总也不可控地闪过些难以忘怀的人或事。宋珩首当其冲，她便索性径自问了出来。
“你说，宋珩他们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甄泠朵说得向来直白坦荡，全无遮掩。
她试图以这般从容自在的姿态，遮掩住藏在深处的试探本意。又是专门选了对方尚在用餐，随时可能分神的时刻，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但疑惑的是，祂虽曾为甄泠朵的慷慨怔愣又恍惚，却也绝不会因着这刹那的感动而失了分寸。
不该说的，依旧是多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至多不过是重又将皮球毫不客气地踢回了甄泠朵手里而已，“他是你的朋友，你猜不到他在做什么吗？”
倏然听着这一句，甄泠朵只觉无语地紧。
不为旁的，只因这神的嘴委实太严实了些。明明还在吃东西，开开合合的，怎么就不能稍微吐露一点呢？
但郁闷过后，甄泠朵到底还是释然了。
毕竟，这已然不是她第一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从这位无名之神选中她的那一刻起，甄泠朵就没从祂手中拿到过任何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