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悬锋敛了心神,将血色佛珠贴身收妥,这才起身拉开房门。
门外,明月青色道袍依旧,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师兄久等。”
李悬锋抱拳还礼。
这真仙观中,若说还有谁能让李悬锋稍稍有些好感,眼前的明月算是一个。
“哪里的话,为师尊办事,自当尽心。”
明月摆了摆手,脸上笑意不散。
话己至此,李悬锋不再言语,点头跟在了明月身后。
两人并肩走着,穿过天字房的地界,往山门那边行去。
天刚蒙蒙亮,观里的晨雾还没散干净。
随着二人身形隐没在雾中,天字房廊柱的阴影里,一个人影慢慢踱了出来。
清风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脸,死死盯着李悬锋的背影,藏在袖袍里的右手不自觉地攥紧。
恰逢此时,另一边的假山石后,一个小脑袋也探了出来。
是二宝。
他原是打算提醒李悬锋出门小心。
没成想,倒先撞见了鬼鬼祟祟的清风。
一阵晨风掠过,丝丝缕缕的恶臭钻进二宝的鼻子。
这味儿……
二宝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记得李悬锋先前叮嘱过他的话,观里头谁身上有臭味,谁就是想害他们的人。
“原来是他。”
二宝小脸煞白,赶紧捂住嘴巴,又把身子缩回假山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首到清风的背影钻进晨雾里消失不见,二宝这才抖着手脚探出脑袋。
得告诉师兄这个消息。
二宝心里急得不行,撒开脚丫子就往山门那边撵。
可等他跑到山门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放眼一瞧,晨光里的山道上空荡荡的,哪还有李悬锋和明月的影儿。
二宝那张小脸顿时耷拉下来,心里头是又气又急。
山道上,雾气越来越重。
李悬锋和明月一前一后地走着,速度不慢。
起初,李悬锋还认得下山的路。
可随着时间的持续,越往里走,两边的山景便越发生疏,山路也陡峭了起来。
李悬锋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明月师兄,这条路瞧着不像是去皮岭村的。”
他记得皮岭村在真仙观东南,地势平坦,眼下他们却是一路朝着东北方向的山林而去。
“李师弟倒是细心。”
明月轻笑一声,摆了摆手。
“原本是要先去皮岭村接信徒的。”
“只是昨晚临时得了消息,说离皮岭村不远的山林里有座破庙,庙里死了个叫柳毅的穷秀才,死得挺惨,似是妖物干的。”
明月话语一顿,又接上。
“师尊让咱去瞧瞧,若是能抓了那害人的妖物,也算是为民除害,替咱们真仙观扬名。”
李悬锋听罢,心下有些诧异。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为民除害?
真仙观这种地方,也干这种正经事?
他面上不露声色,只是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明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李师弟怕是不清楚。”
“咱们真仙观能在黄封县站住脚,可不单单是靠仙法道术。”
“更要紧的,便是这名声二字。”
“我真仙观会定期替附近的村镇料理些妖邪鬼祟的麻烦,不然,你以为那些村子凭什么把咱供着。”
李悬锋没作声。
心中却是苦笑。
以他对真仙观的了解,若是平日里能少害些人,便是烧高香了。
说是降妖除魔,不过是披了张仙风道骨的皮,拿点小恩小惠,哄着那些迂腐村民。
他又想起三尸镇的镇民们。
如今,他也只能感叹这世道如此,真是可悲又可叹。
两人一路无话,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
前头的林子稀疏了些,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庙露了出来。
庙不大,墙塌了好几处,瓦片掉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蛛网,一看就是荒废了好些年头。
一阵山风刮过,破落的庙门“吱呀”一声,竟是在风中轰然倒地。
“就是这儿了。”
明月环顾西周,见周遭如常,率先迈步进了破庙内,西下里打量。
李悬锋跟在后头,目光在庙里快速扫过。
庙里空落落的,神像破烂不堪。
行至偏殿,这边的野草疯长,佛像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神龛。
绕了一圈,李悬锋又回到大殿内。
在大殿靠近庙门的位置,李悬锋发现地上铺设了些许干草,还有几件扯得稀烂的男人衣裳。
在衣裳旁边,是一堆早己燃尽的篝火。
李悬锋弯腰捡起一小片衣角,细细看着。
料子平常,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被血染得通红。
空气里,有股极淡的血腥气,还有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
李悬锋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地方,有古怪。
他眼神一转,望向庙宇一旁。
那边,一面土墙整个塌了,露出个不小的窟窿,碎土块和着湿泥撒了一地。
李悬锋上前,很快就从地上捡起一块玉佩。
玉佩看上去不像值钱的物件,其拥有者必定不是达官显贵,倒像是贫苦书生。
这应该是死者的东西,李悬锋暗忖。
又探查了一番,明月从庙里头走了出来,摇了摇头。
“师弟可有发现?”
李悬锋将手里的玉佩递了过去。
明月接过只看了一眼,就摇摇头,道:“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物件。”
说罢,就顺手将玉佩扔到了地上。
“走吧。”
不待李悬锋回答,明月己经缓步走出了破庙。
“师兄,不继续追查么?”
明月听了,却只是轻轻一笑,不答反问。
他伸手指着庙外那片望不到边的老林子,慢悠悠地说。
“李师弟,这山里头,孤魂野鬼,小精小怪的多了去了。”
“那书生死就死了,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一会儿去附近林子里随便寻个不成器的小妖,抓回去就是了。”
李悬锋怔怔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十数米的明月,这短短的距离间,却又好似隔了无限远。
“老百姓糊涂,他们哪会管凶手到底是谁,他们只认咱们真仙观抓到了妖,若不是担心落人口实,这破庙来与不来,又有何区别。”
明月自顾自地说着,满脸笑意,像是在说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李悬锋听完,心中再没什么起伏。
他早该明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