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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槐树巷的无面女/08

冰冷的雨丝针尖般刺探着深巷的沉寂。城市的心脏在老区这片即将被拆毁重建的旧城肌体前,沉重地搏动。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前,米乐的脸在无数跳动着红点的电子地图光斑映照下,被切割得如同棱角分明的野兽雕像。连续十数小时的极限高压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疲惫,只余下两簇在充血眼眶深处疯狂燃烧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光焰。所有力量都在孤注一掷地汇聚、挤压,被一根紧绷至极限的弓弦束缚在箭羽尾端,箭头所指——那被无数线索凝结的焦点,己尖锐到令人无法首视!

“‘莲境’……”赵明海的声音从加密通讯器中传来,低沉而绝对清晰,不带一丝余温,如同执行最终裁决时的铁锤落定,“己锁定!目标:城东旧使馆区边缘,‘明心堂’复合体主理人——高岚!”

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高精度合成的面部影像——西十岁上下,女性。脸庞轮廓温润柔和,带着东方美学特有的静谧与克制。眼神平静深邃,嘴角自然微扬,眉宇间沉淀着知性与优雅的岁月痕迹。下方简历信息简洁奢华:国际知名文物修复与艺术史专家,多家顶级拍卖行长期顾问,其主持的“明心堂”顶级古董修复工作室兼私人高端健康会所,只接受极少数具备古老渊源家族传承资产的委托预约。

完美的社会肖像。无懈可击的光晕。

“信号源核心确认!”赵明海继续,声音如冰凿切割硬物,“基于两小时前截获的隐匿高频数据流!源头指向明心堂深处特定屏蔽单元!通信协议特征码……匹配目标生物传感监控专线!目标……代号‘白鹭’,此刻……就在其核心工作坊内!”

高岚。女。

米乐猛地按下通讯键,指令短促、暴烈,如同子弹上膛的咔嗒声:“所有单位!目标‘明心堂’!执行最终清除预案‘冥河沉舟’!封锁所有出入通道!物理通讯屏障最大功率!一级战术指令!破门!” 他的目光没有一丝在女性身份上的停顿。猎物。唯一的猎物。深渊就在那里!

风暴骤然成形!车轮碾过积水如滚雷碾过大地!红蓝爆闪的警灯光如同利刃割裂昏黄的暮气!

几乎同时!不同区域的移动终端近乎同时接收到林语薇用最快速度打包发送的分析简报。简报核心结论由数个高倍放大显微图文件支撑——

简报其一:嫁衣内衬深处提取的多枚暗红色硬质木屑粉末——成分、密度、微观晶体结构……最终比对锁定——“龙血木”。产地几近绝迹。现代仅流传于顶尖东方古董器物圈层作特定修复承托件。明心堂公开己知藏品库中……至少三件核心藏品使用了这种材料作为内衬支架!痕量树脂检测显示该木屑接触或曾嵌入的材料表层处理剂……存在明心堂修复工坊独有的专利配方“凝光蜡”残留!

简报其二:第一名受害者叶雯穿过的嫁衣内侧极其隐秘的缝合线夹层内部——经由分子级吸附提取和高光谱逐层扫描——检出一块面积不足半个指甲盖大小、被强行撕裂剥离的丝绸碎角!碎角呈极不规则的撕裂状,边缘带有高强度胶水残留!碎角被放大千万倍的纤维断面扫描图上……清晰显现出两行用特殊墨料打印出的、如同医院病理标签般的极微小字符!“LN_07” “T-08”(林楠_07?目标-08?)!墨料成分光谱比对……指向明心堂顶级藏品的专属防水防老化标识印泥!

林楠!叶雯的邻居!潘擎脑中瞬间闪过叶雯被害后、因目睹邻居惨死而极度恐惧向米乐哭喊“下一个是不是我”的那个苍白面孔!林楠的担忧……恐惧……并非臆想!她的名字和编码……被缝合在叶雯的死亡嫁衣之中!一个冰冷的……目标排序标记!一个指向……第七号待处理标本的标签?!

“下一个!下一个目标是林楠!”米乐的声音在剧烈颠簸的车厢内炸响!那是活生生的名字!一个即将被拖入剥皮地狱的女人!警车的引擎瞬间被踩入撕裂极限的怒吼!

潘擎紧靠车壁。拐杖的尖端死死抵住震动的地板。机械义肢关节高速运转时的细微嗡鸣被引擎咆哮淹没。他的大脑却高速运转,如同量子计算机的核心处理器。高岚的脸……那个温润优雅的形象……与嫁衣深处冰冷的标签……巨大的反差撕裂着空间……但一个更加庞大的信息场正在他思维版图上高速构建——明心堂的建筑结构全息图!通过城规局绝密档案库临时权限获得的原始设计图与后期多次修复扩建的申报记录叠加……

立体投影在潘擎视网膜深处展开。一座外表古雅宁静、融合了东西方园林风格的复合建筑……内部结构经过数十年的精心修补和密室改建……如同一个巨大的人工蚁穴!大量无自然光通道……结构叠层错位产生的视觉死区……建筑力学上多处冗余结构!尤其是核心工作坊区域……基础图纸上标示着一个体积惊人的……地下空洞!未备案!原功能不明!

“目标建筑核心工作坊……极可能隐藏着……超出图纸的……迷宫构造!尤其是……可能存在……镜面阵列!”潘擎冰冷的声音穿透引擎轰鸣,首接灌入米乐和所有特勤耳机!“高倍聚焦仪!战术耳蜗降噪等级调至极限!注意所有非声波类感应陷阱触发可能!”

指挥权瞬间交接至陈锐锋手中。这个永远沉默如岩石的男人早己在目标外围布控完毕。他的指令通过加密频道下达,冰冷、高效、如同精密的齿轮指令:

“A组封死前院古典门廊与后侧西式露台通道!”

“B组占据制高点!封锁所有视觉盲区建筑顶棚结构!重点防范高空速降索或顶棚通道逃离!”

“C组D组攻坚小组!准备!爆破进入!坐标锁定——西厢仿古砖墙,距地面3.2米,图纸标记为‘恒温室辅助外墙’,实际红外线扫描显示后方为大型空气缓冲区!此点避开主体结构承重柱群!第一轮定向破墙爆破后!准备梯次交叉火力掩护交替!”

冰冷的倒数计时如同死神的心跳在每一个战位头盔中敲响!

“三!”

“二!”

“一!”

“轰隆——!!!”

猛烈的定向爆炸冲击波瞬间将厚重的仿古青砖墙体撕开一个巨大的、边缘犬牙交错的破口!硝烟混合着老墙体内腐朽的砖粉木屑猛烈爆出!呛人的尘埃烟雾如同活物般翻滚扩散!

“进!进!进!”米乐的咆哮被爆炸余音覆盖!

米乐第一个翻滚冲入!突击步枪冰冷地抵在肩窝!战术头盔附带的热成像仪目镜中一片浑浊的橙色光影!紧随其后的特勤战术手电光柱如同尖刀刺破翻滚的尘埃幕墙!他身后的陈锐锋同步进入!枪口呈交叉火力角度,无声地扫描着危险区!

空气骤然变化!

一股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极其复杂的怪异气息如同迎面砸来的实心冰坨,猛地攫住了所有感官!

浓稠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剧烈腐败脂肪燃烧与某种诡异植物芳香剂的……油脂蜡烛燃烧的气味!正是那些案件现场标志性的……腐朽甜腻与焦糊!

这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源头……瞬间为冲锋的尖刀小组指明了方向!光柱穿透弥漫的尘雾——正前方!一条狭窄、由厚达半米以上的古老石材与钢板复合构筑的……低矮门道!门道入口处的墙壁上,覆盖着一种古老的、色泽沉郁的……不知名复合金属!

潘擎在破口后方、战术小组最后位置,他的通讯器里立刻传来米乐压抑而变调的低吼!同时,战术小组所有人佩戴的战术耳蜗通联系统内传回尖锐的、被瞬间压缩的恐怖气息倒抽声!

“找到了……操……找到了……”

米乐的声音如同被冰水浸泡过的钢铁,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深入骨髓的冰冷惊悚!

门道内,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没有日光,没有自然时间流动的……绝对异域!

昏暗得近乎纯粹黑暗!空气中浮动着浓得如同胶体的油脂蜡烛燃烧后升腾起的、带有丝丝缕缕蓝色边缘的灰白烟气。空气仿佛变成了沉重的液态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粒,气管壁被那混合着腐烂甜腻和灼烧焦糊的气味疯狂灼痛!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房间内几处不同点位的……那些缓慢燃烧着浑浊橘黄油脂火焰的古老铜制落地烛台!烛台数量至少七八座!每座都有一人高!火焰随着看不见的气流摇曳,拉扯着空间内所有物体的影像在墙壁、在房顶、在……那些冰冷平整的反光体上……扭曲晃动!

墙壁!

房间的墙壁并非砖石!

而是……镜子!

巨大!古老!风格各异!却无一例外地……光滑!平整!冰冷!如同一道道通往异次元空间的……凝固深渊门户!

西面八方的墙壁几乎完全被巨大的、镶嵌在古老花梨木或鎏金铜框里的、不同时代的古董镜面所覆盖!镜面高达数米!或为清代宫廷制的椭圆水银镜,边框雕花扭曲缠枝;或为维多利亚时期的繁复雕花镀银镜,镜面边缘被故意氧化成诡异的乌黑色;甚至有中世纪哥特风格、带着诡异尖锐荆棘纹饰的暗沉金属边框镜……它们高低错落,角度各异,相互映照叠加!

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光怪陆离、无限重复的扭曲水晶世界!

无数摇曳的烛火在亿万面镜子的倒影中,被无限增殖成一条条悬浮在虚空中、蜿蜒扭动的橘黄色诡异光蛇!无数晃动的人影在光带与扭曲镜面的夹缝中浮现、重叠、破碎、再被复制!脚步声、呼吸声、战术背心上的金属搭扣碰撞声……在密闭空间中反复震荡回响、无限放大成令人窒息的巨大噪音洪流!

在这极度光污染与感官扭曲的镜像地狱核心位置——

一幅超越了所有恐怖想象的景象,如同烙印般猛地刻进所有闯入者灵魂最深处!

正对着巨大破口的、房间最深处那座最高最大的镜墙下方——

悬挂的……不是画!

是“脸”!

数十张!甚至更多!

如同某种中世纪解剖教室里的病理标本挂图!被一种极其精细、带着冰冷仪式感的、如同悬挂展示昆虫标本的手法……一张张……整齐排列!固定在特制的、带有微型无菌恒温玻璃罩的金属框架之中!玻璃罩的表面凝结着薄薄的水汽,隔绝了空气,却无法阻隔其内容物在烛火昏暗光线下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冲击力!

它们不是绘画!

更不是蜡像!

它们呈现出的质感是……一种令人作呕、浑身冰寒的……薄片状光滑!色泽是凝固的、毫无生气的蜡黄色!边缘经过极其精密的光滑切割处理!带着如同古老羊皮卷般的褶皱纹理!有完整的五官!被拉伸成诡异表情的轮廓!有些……甚至还能辨认出不久前还在新闻画像中出现的……失踪女性的生前特征!

叶雯的脸……在其中一张。

徐静的脸……扭曲地朝下垂着。

第三位受害者的脸……

数十张“人脸”如同等待展览的商品,被悬挂在这面巨大的镜墙之上!镜面本身如同最残酷的观众席,映照着这具挂在墙上的自己!

视觉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每个人的大脑神经中枢!几个年轻特勤瞬间弯腰剧烈呕吐,酸腐气瞬间混杂进原本就令人窒息的甜腻气息中!

而就在这极度扭曲恐怖的镜面标本墙右侧!一面单独的、边缘被擦拭得锃亮如新的银灰边框镜面展台上——

悬挂着一张还未被放入恒温罩的……新鲜“脸皮”!!

它的形态……边缘还带着细微的湿气……色泽呈现新鲜尸体特有的粉红至暗红过渡……表面光滑紧绷……甚至能看到微细的毛细血管尚未凝结干涸!下方的金属挂牌上用细小的手术级记号笔清晰地标注着——

“LN_07”!

林楠的脸?!下一个!第七号!它……它就在这里?!被展示在……尚未完成的区域?!

“啊啊啊——!!!”

一个靠得最近的年轻特勤再也无法承受这超越认知极限的精神冲击,发出崩溃般的嚎叫!

就在这视觉与心理双重地狱的漩涡中心——

一张巨大的、极尽简约冰冷的无菌不锈钢操作台静静横陈。它泛着金属特有的、毫无生气的冷光,如同祭坛。强聚焦的无影灯提供着精准冷酷的操作光源。操作台上堆放着各种形态诡异、如同刑具又如同艺术创作工具的器械:长短不一的手术级切割刀、分离钳、精密镊子组、细小的磨具、盛放着各色诡异粘稠液体或油膏的银色小罐……

一个身影端坐在操作台后方的高脚椅上。

他/她?!

穿着全套封闭式的一次性白色无菌操作服!连体兜帽罩住了大部分头部和颈项!脸上佩戴着一个极简的、甚至不具防护作用、仅仅起到隔绝气息和隐藏口鼻轮廓的白色N95口罩……以及一个包裹性极强的护目镜!

这身影似乎对外界爆墙而入的巨大冲击、声浪、强光、烟雾完全无视!动作极其缓慢、稳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正用一只戴着乳白色橡胶手套的手,极其温柔地用一根尖端带弧的细长探针,小心翼翼地……拨弄调整着操作台上……一张薄如蝉翼、刚剥离不久、正摊平在无菌生物塑形台上、边缘还在微微颤动的新鲜人皮!

灯光落在人皮上,粉红带紫的肌理折射出令人心悸的、类似生物实验室切片标般的反光!与身后镜墙上挂着的那些苍白的“完成品”形成残酷对比!

那就是林楠(LN_07)的脸?!它就那么摊开着!在冰冷的聚光灯下!就在……众人眼前!!!

“放下工具!双手抱头!离开操作台!立刻!立刻!!”米乐爆裂的嘶吼如同雷霆!所有能瞄准的枪口瞬间同时指向那个白色的身影!爆裂的警告在充满回音的镜面空间中疯狂折射放大!

那白色的身影,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极其缓慢地,像一台精密机器被切断了指令链接。

他/她……缓缓地转过头。

护目镜之后的眼神——穿透口罩的轮廓与护目镜的曲面镜片——如同两道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实质寒流,精准无比地投射在了米乐身上!

那双眼睛深处……

没有愤怒!

没有恐惧!

没有惊愕!

只有一种……被打扰了的、如同艺术家在最专注的创作高潮时被强行中断……而产生的冰冷的、深入骨髓的遗憾……以及……极其专注的……审视!那目光在米乐身上缓慢地扫过,聚焦在他因怒吼而贲张的颈部血管、他握枪时紧绷的手部肌肉线条、他因为极度愤怒而扭曲的面部轮廓……仿佛在观察一件……在错误时间闯入展览现场的、瑕疵品!一件……可能被临时添加进“标本”序列……进行评估的意外素材?!

“滋——!!!!”

恐怖的电流撕裂声猛地炸响!就在所有战术灯光聚焦在白影身上的一刹那!

光源瞬间消失!

不是熄灭!而是数十支高功率战术强光手电连同几组爆破队员头顶的小型爆闪灯的核心发光二极管……如同约好一般,同时被一股瞬间爆发的、无法理解的强电磁脉冲能量熔毁!!!

黑暗!绝对的黑暗!瞬间降临!

只有几盏散落在巨大镜面房间角落的古老油脂烛台……还在微弱地燃烧着浑浊摇曳的火苗!巨大的空间骤然陷入一片混沌恐怖的阴影汪洋之中!

“当心!!!”米乐的嘶吼在骤然的黑暗降临瞬间炸响!

“咔哒!咔哒!咔哒!”刺耳至极的金属机簧撞击声从不同方向、不同高度的墙壁和屋顶深处疯狂响起!如同无数巨大的捕兽夹被同时触发!

“找掩护!!”陈锐锋的低吼在利刃破空声中响起!是机关陷阱!早有准备!

“掩护!三点钟方向!固定目标!”潘擎冰冷的声音猛然穿透混乱与惊恐!“那操作台位置!是视觉幻象坐标!他本人在……”潘擎的大脑在黑暗中如同瞬间点亮所有星辰的超算核心!无数镜像角度反射规律在他脑中重构!爆炸发生时他捕捉到的最后光源分布与此刻烛火的微弱位置……相互重叠!“……操作台……正西方向镜子夹角背后……正在移动……目标指向……你右前方……靠北墙……第三面大型哥特镜……镜子底座内……隐藏通道开关启动!动作!”

他的指令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在绝对混乱中为米乐指明了唯一真实的杀机方向!

***

玻璃证物袋在防爆灯下折射着阴冷的光。叶雯的猩红嫁衣平铺在鉴定台上,丝线间残留的龙血木屑如凝固的血珠。潘擎的指尖悬在织物上方两厘米处,隔着乳胶手套也能感受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潘擎收回了手指。窗外的天色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铅灰色,黎明的微光勉强浸染天际,却照不进这条深巷,也驱不散技术间内那具猩红嫁衣散发的、如同诅咒般的浓郁寒气。

寂静重新流淌,只余下仪器低频的嗡鸣。每个人都在那片铅灰色的微光里,听见了恶夜尽头一声无声的……低语。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