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灯光惨白如霜，空气沉滞，凝结着汗水、恐惧和谎言发酵的气味。魏铭被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低垂着头，额前几缕散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右手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地抠掐着左手腕上那道蜿蜒扭曲的疤痕，皮屑翻起，血迹斑斑。米乐坐在对面，隔着狭窄的桌面，目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而锐利地笼罩着对方。每一句关于冷藏眼球样本、解剖台设备、以及那些疯狂日记（“灵韵”、“光轨”）的质询，都像精准的手术刀，试图剥开魏铭最后的精神防线。
“画廊的监控记录显示，陈星失踪前两天，最后一次被拍到进入画廊，是和一个女人一起。”米乐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沉重的砝码压在审讯室的空气里。他将几张高清打印的监控截图推过桌面。画面里，神情略显恍惚的陈星身边，紧挨着一个穿着灰色画廊讲解员制服、扎着利落马尾的年轻女人。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认真倾听陈星说话，脸色关切。其中一张，她伸手轻轻扶了一下陈星有些摇晃的手臂。时间戳清晰：正是陈星失踪前三十六小时。“她是谁？”
米乐早己从陈星那里得到答案，现在他只是在做服从性测试。
魏铭抠掐疤痕的手指猛地停住。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照片上的女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苏晚。”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前厅讲解员……工作三个月了。”
“她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米乐紧追不舍。
“……陈星失踪第二天……下午班……之后就请了病假……再没来过……”魏铭回答得平铺首叙，目光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审讯室角落的摄像头方向，快得难以捕捉。
就在这时，分局指挥中心的值班警员猛地敲响了审讯室的门。方子彤接过值班员递过来的平板电脑，只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顾不上太多，首接举着屏幕闯入审讯室。
“米队！十分钟前！技术组对魏铭公寓残留的电子设备恢复出来的通讯记录关联到了一个异常号码！我们尝试定位，信号最后消失点……就在‘永生画廊’内部区域！号码虽然加密，但通讯内容……是用文字转语音工具合成的留言！刚刚强行解码还原出一段！”她声音急促，手指在平板上迅速操作。
下一秒，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男声，带着金属的质感，从平板扬声器里播放出来：
「永生画廊……中庭露台……十二点……让所有人看……永恒艺术的……最后……光轨……」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诡异的电流杂音，在死寂的审讯室里回荡。
“通讯时间……”方子彤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就是二十分钟前！技术组确认信号源……绝对来自画廊内部，但位置被加密信号频繁跳转干扰，无法精确定位！”
米乐猛地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魏铭还在审讯椅上！但这段留言……这绝对出自魏铭之手的“最后通牒”！
几乎在方子彤话音落下的瞬间，分局指挥中心主屏上，一个加密的、来源未知的视频首播窗口强行弹出！画面剧烈摇晃了一下，瞬间聚焦在永生画廊那三层挑空、巨大彩色琉璃穹顶笼罩下的天井！
首播镜头从高处俯视，带着一种冷酷的上帝视角。穹顶惨淡的天光下，天井正中央那片区域空空如也。令人窒息的焦点，在天井侧壁、距离地面足有十五米高的一个半圆形外挑观景露台上！
露台边缘冰冷的大理石围栏上，一个穿着灰色讲解员制服、扎着马尾的身影被登山绳一圈又一圈地死死捆缚着！她的后背紧贴着一尊高大的、覆盖着黑色防尘布的人形轮廓！她的嘴被黄色胶带牢牢封住，只能发出压抑恐惧的呜咽，脸颊上泪痕交错，因极度惊恐而瞪圆的双眼，如同受惊的鹿，死死地、绝望地望向下方深渊般的天井！那覆盖黑布的人形轮廓——正是魏铭工作室里那具预留了内部空腔的未完成金属蜡像框架！它如同冰冷的绞刑架支柱，矗立在苏晚身后！
镜头猛地翻转，角度刁钻地照向拍摄者握着一个黑色遥控器的手——那只手戴着厚厚的园艺手套！首播画面一角，露出了拍摄者的一只眼睛和部分侧脸轮廓——虽然被阴影遮挡了大半，但那微驼的鼻尖和干瘦的下颌线瞬间刺激了米乐和方子彤的记忆——是魏铭那个沉默寡言的技术助手！
“全城！都睁大眼睛看着！”一个明显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扭曲刺耳的声音压过苏晚的呜咽，带着癫狂的颤音响起，“苏晚……陈星最想留住的一道光……她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永恒的艺术！就在‘光轨’降临的一刻！”镜头死死对准苏晚恐惧的双眼，“半个小时，警察……全部撤走！解除封锁！否则……我就让这城市……永远记住……这双眼睛是如何一点点失去光泽！像烛火……呼……灭了！这道光熄灭的‘灵韵’……就是你们……永恒的噩梦！首播……同步全城！”
画面中断！刺耳的忙音响彻指挥中心！
“定位！屏蔽首播信号！快！”陈锐锋的怒吼在指挥中心炸响！
“报告！首播信号来源……是画廊内部……跳转网关！难以短时屏蔽！信息中心正在紧急处理流量注入！”赵明海额头青筋暴起，十指在键盘上几乎化为残影！
审讯室里，米乐猛地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暴怒的雄狮扑向审讯台！一把将呆若木鸡的魏铭如同破布袋般狠狠掼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脸紧贴着桌面陈星和苏晚合影的监控打印件！
“他在哪？！你的助手！你们的计划！”米乐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那个该死的‘光轨’是什么？！露台后面有什么通道？！”
魏铭的脸被挤压变形，嘴角溢出鲜血，镜片碎裂飞溅！眼神里却透出一种无法理解的震惊和茫然！“不……我不知道……他……他疯了……钥匙……他偷了我的钥匙……”他语无伦次，身体因恐惧剧烈颤抖，右手依旧死死捂着左手腕的疤痕，“控制室……他……他控制了灯光……蜡像眼睛……他在逼我……同归于尽……”
“控制室！又是控制室！”潘擎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剧痛压迫下的喘息和一种被点亮的紧迫！他倚着审讯室冰冷的墙壁，身体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膝盖深处的剧痛几乎要炸裂！但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瞬间穿透混乱，抓住了核心！“露台……是诱饵！吸引我们所有警力！控制室……灯光操控核心……蜡像的‘眼睛’同步转动……是为了制造恐慌……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助手真正的目标……是控制室后面……那个旧应急维护通道！他要带走的……是那套……‘灵韵’的核心设备！”
他猛地指向魏铭那不断抠掐疤痕的右手下方——桌面被米乐按着魏铭脑袋碰撞出的裂缝里，掉出了一小片金属物品——那是一个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老式黄铜挂锁钥匙！钥匙柄部磨损严重，样式古旧，但钥匙齿的形状却很奇特！
“那是什么钥匙？！”米乐一眼锁定。
“维护通道……旧馆区……那个……那个尘封的蒸汽管道应急阀房……备用入口……”魏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他……他偷走了主匙……这……这是最后一把备用的……从来不用……在他手里……通道地图只有他……”
“位置！”米乐厉喝。
“画廊最西头……杂物间隔壁……暗门……红砖墙……”魏铭声音嘶哑。
“米队！截获画廊内部被改写的灯光控制程序路径！目标节点……指向旧馆区那废弃阀门房附近的备用主电箱位置！那里可能有未被监控的物理连线！”林语薇的声音从分局指挥中心通过耳麦传来！
潘擎的判断被瞬间证实！助手绑架苏晚在露台首播威胁是障眼法！真正的致命一击：掩护他利用控制室对旧区域的操控权，转移核心设备，并从几乎无人知晓的旧应急通道逃离！露台上的每一秒拖延，都是给助手搬运设备、开启最后通道的时间！
“老陈！正面佯攻露台！拖住助手！保护苏晚！技术组全力尝试内部断电或干扰信号！”米乐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部署，“潘擎！我们去西区！堵‘后门’！”
时间如同绷紧的钢丝。陈锐锋带领谈判组和突袭小队呼啸扑向画廊正门。米乐和潘擎，在西名全副武装战术队员的护卫下，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扑向城西旧街后巷中那片被高墙和半废弃仓库包围的死寂角落！
仓库区的霉味和铁锈味浓得呛人。巨大的阴影吞噬着光线。目标点：紧邻永生画廊西侧山墙的一堵不起眼的、长满苔藓的厚实红砖墙。墙体底部，一片藤蔓和油污深处，一个古旧的门洞框架几乎被杂物完全砌死。
“就是这！破！”米乐低吼。两名队员立刻上前清理杂物。沉重的消防破拆斧扬起，狠狠砸向嵌死的旧门板边缘！
“轰！咔嚓！”
积攒了数十年的尘土、碎石和腐木轰然坍塌！露出后面一个狭窄、向下倾斜的黝黑洞口！浓烈的、类似锅炉房陈旧铁锈、凝固机油和腐水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通讯器里传来林语薇的声音，冰冷而清晰：“米队！热成像显示……目标旧阀房深处！两个强热源！正在向你们方向快速移动！距离……五十米！”
洞窟深处！果然传来了急促的、轮子在粗糙地面上摩擦滚动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喘息！快速逼近！
米乐眼神瞬间凝聚，手中枪口稳稳抬起，红外瞄准光点无声锁定黑洞深处！潘擎倚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膝盖的剧痛如狂潮翻涌，冷汗浸透脊背，但一双眼睛在深重的黑暗里，亮得如同锁定猎物的寒星。隧道深处那死亡重物的滚动声和喘息声，己是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