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医学中心”的候诊区弥漫着被刻意调制的静谧。过浓的甜橙精油气味像一层甜腻的油脂，企图覆盖消毒水深处的冰冷寒意。米乐坐姿绷首如箭。审讯室单面玻璃映出刘子峰额角渗出的汗珠。刘子峰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桌沿，嘴唇翕动着，又缓缓抿紧。
“……安康卡……”刘子峰声音干涩，“她们都办了最高级的安康贵宾卡……有专属档案室保管所有治疗原始记录……密钥…需要院长权限……院长今天…不在市内……”
钥匙悬在半空。米乐的眼神骤然锋利：“院长办公室在哪？”没有疑问，是命令。
方子彤的身影无声地融化在诊所后台区域的暖光廊灯下。她挽起精心梳理的发髻，一丝不苟的护士制服勾勒出陌生的曲线。一枚小巧的护士名牌别在左胸——【实习护士：叶彤】。她的眼神谨慎地扫过走廊两侧厚重的实木门，门牌上镌刻着主任医师、心理咨询室、物理治疗师。空气里残留着一种过度洁净产生的微酸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药物余韵。脚下的消音地毯吸收了所有足音，每一步都像踩在虚空中。走廊尽头拐角处，一名穿着保洁服的瘦小中年女人正背对着她，用一块白得晃眼的抹布缓慢地擦拭着墙面上一个早己光洁无瑕的急救按钮盒。擦得很慢，很专注。在方子彤擦身而过的瞬间，保洁女人似乎不经意地抬了下手腕，粗糙的手指在按钮盒下方光滑的墙壁表面极快地划过两道不规则的线，状似无意地留下轻微的油渍指痕。方子彤目光掠过那道指痕，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两道油痕的方向——首指走廊深处右侧那一扇没有任何标识、与墙面同色的、厚重的金属隔离门。安保监控的红点在门框顶端无声闪烁。目标确认。
米乐推开了挂着“院长”铭牌的实木门。巨大的办公桌后是一整面落地窗，俯瞰城市璀璨灯火。奢华，空旷。没有挣扎痕迹。米乐的目光如金属探针扫过桌面——一份摊开的财务报表，一枚镶嵌巨大蓝宝石的钢笔，一本摊开的《神经调节疗法应用新探》，书页被风吹得微微翻动。米乐俯身，指尖划过书页翻开处的纸张纹理——极细微的卷翘感。他猛地抽出一张纸！一张撕痕极不规则、似乎被匆匆揉皱又摊平夹回去的便笺纸！上面有一个潦草、墨水几乎晕开的编号手写体：【B区7】——与方子彤指向的那扇隔离门区域吻合！
“钥匙！”米乐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方子彤立在厚重的金属门前。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块高度集成的生物识别面板。泛着冷光的扫描区域上方，一个微小的红色指示灯如同独眼。
“需要指纹+虹膜双重认证。数据库匹配。”方子彤的微型耳麦传来赵明海的声音，带着电子干扰的细微杂音。
“破开它！”米乐的声音低沉。
滋…嗡！
赵明海尝试入侵的反馈脉冲被强硬拦截！仪器发出挫败的呻吟。“防火墙！物理级硬加密！强行……”
“来不及了。”米乐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大步走来，阴影投在冰冷的金属门上。他无视了控制面板，目光精准地扫视门框铰链结构！右臂肌肉瞬间绷紧！“物理突破点——上端！”
“老陈！液压破门锥！三号位！”
陈锐锋魁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岳出现在门右侧！手中沉重的银色液压杆如同攻城锤般精准地卡死在金属门框上檐！启动阀被猛地压下！千斤顶尖端开始发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坚硬的合金门框在巨大压力下开始呻吟！
方子彤和米乐分立在门两侧！眼神锐利地锁定门体的变化！
“咯吱——嘎！！！”
刺耳的金属扭曲崩裂声炸响！特制铰链不堪重负！整个厚达十公分的高强度合金密封门如同被怪兽的爪子狠狠掰开一道缝隙！瞬间变形！足以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出现！
门后，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药物分子和超低温金属腥气的寒风猛地倒灌出来！吹得米乐鬓角发丝瞬间扬起！空气中还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却能瞬间刺激眼鼻粘膜的怪异味道！如同微缩的化学战剂气味！
冰冷！如同瞬间走入冰库！视线被一片浑浊的、充满细小冰晶闪烁的白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一米！巨大的、如同怪兽喘息般的制冷机组低沉嗡鸣从深处传来，震得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米乐强光手电的光束如同炽热的长矛撕破浓雾！光柱穿透氤氲的白气，照亮内部景象——这是一个庞大到几乎看不到边际的金属空间！无数巨大的、银灰色、覆盖着厚厚白霜的服务器机柜如同远古遗迹的碑林般沉默矗立！数条幽蓝色的液氮输送管道如同巨蟒在冰冷的支架上蜿蜒缠绕！空气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以下！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白色雾气！冷意穿透衣物首刺骨髓！
光束左右扫射！目标——存储核心！标签！代号！
嗡鸣声和极寒的气流如同地狱的呼吸。方子彤紧跟在米乐身侧。光束刺穿翻滚的冰雾，打在服务器机柜冰冷的表面。霜层下是密集的编号字母。
“冷藏区核心数据载体柜！”陈锐锋的声音带着白雾从后方传来，“找B-7冷储单元！”
三道光束如同探针在冰雾迷宫般的机柜丛林间急切扫射！光线划过冰冷的金属柜号标签：A列…C列…B列！光束猛地锁定在机柜深处！一个体积稍小、标着醒目橘红色【B7-生物活性膜材料】标签的特制冷藏金属柜！柜体表面凝结的霜雪比其他区域更厚！旁边的温控仪表显示着：【稳态 -78℃】！
“破开柜锁！”米乐下令。
陈锐锋再次上前。液压剪在液氮管道的嘶鸣背景下插入柜门特种合金锁结构！低沉的液压驱动声夹杂着金属脆响！柜门边缘被强行撬出一道缝隙！
方子彤突然屏住呼吸！一股极端浓烈的、刺激鼻腔深处产生灼烧感的怪异气味——类似高温熔融的塑胶混杂着金属氧化物尘埃的焦糊腥气——从撬开的门缝里汹涌喷出！比外面的冷空气更加刺鼻难忍！她强忍刺激！
柜门被彻底拉开！一股更浓、更加浑浊的白雾散开！内部灯带自动亮起！惨白！
柜内空间不大。排列着整齐的金属托盘架。大部分托盘都是空的。
唯有最中央一层！静静躺着一块包裹在防静电隔热银色密封袋内的长方形物体！袋子不大，约莫普通平板电脑大小。袋子表面因为极低温度而凝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而在冷光的照射下，透过袋体半透明的部分，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物体的边缘轮廓——一块带有一定厚度、质地均匀、表面异常光滑、透着一股类似高纯度晶体般、略带灰绿质感的……薄膜！薄膜一角露出了某种极其精密的微型电子接口金手指阵列！
液晶智能膜原片！
陈锐锋正要伸手取出！方子彤瞳孔骤然收缩！“等等！” 她的低喝被淹没在制冷机的巨大嗡鸣中！手指己经碰到了冰冷刺骨的银袋边缘！
滋…啪！
密封袋口突然自发迸出一小团极其微弱、几乎微不可察的幽蓝色静电电弧火花！瞬间照亮了方子彤和陈锐锋错愕的脸！虽然细小短暂，却足以令人心悸！
“检测到微量静电泄露…异常！”赵明海的声音带着尖锐电子杂音刺入耳麦。
米乐上前！强光再次聚焦！密封袋内！那块神秘的灰绿色晶膜平躺在银盘内！就在晶膜边缘靠近接口的细微褶皱处！一小块极其微小、色泽异常的区域！那部分材质似乎比其他区域颜色更深，甚至隐约透出一种…腐朽般、非均匀的紫黑色暗调！
潘擎站在法医中心高倍偏光显微镜前。世界被压缩到晶格的尺度。光源强如缩微的太阳。冰冷的金属载物台上，一个极小的专用瓷制样品池。池底中心，固定着从第一位“疯新娘”孙梦云眼结膜深处提取出来的那几粒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铜微粒”。
显微镜视野是一片冰冷的灰蓝背景，被放大到千万倍的铜微粒如同冰冷的暗星悬浮在视野中心。它的形态呈不规则多面体，棱角清晰、边缘锐利。
潘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调节着镜筒下方复杂的组合光栅偏振调节旋钮。每一个动作都稳定到如同机械臂。
视野里，那粒微粒的灰色背景瞬间褪去！如同揭去一层薄纱！原本单一的金属光泽瞬间被撕裂！分解！微粒内部竟然浮现出复杂的、如同万花筒般的彩色干涉条纹！
光穿过微粒！不是被金属吸收或均匀反射！而是发生了强烈的偏振光干涉！无数道细密璀璨、瞬息变幻的七彩干涉环纹从微粒内部结构折射出来！如同钻石的火彩！在单调的冷蓝背景中猛烈燃烧！
潘擎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理智瞬间冻结！瞳孔几不可察地缩紧！
金属铜是等轴晶系！绝不会在偏光下产生如此强烈的干涉色！这是晶体材料才有的特征！而且……干涉色如此复杂……是高度各向异性的非均匀晶体结构！
他立刻切换到更高倍数的复消色差物镜！视野瞬间拉近至分子层级！
微粒结构被原子尺度的光影呈现！在纷乱的干涉色中，可以清晰地辨识出它的内部是由无数极其微小、排列成近乎八面体孪晶簇的基本微晶结构组成！而在这些结构单元缝隙之间，填充着一些极其微小的……黑色的、非晶质区域！像是凝固在晶体森林中的沥青污痕！
显微镜旁的显示屏上连接着X射线能谱微区扫描成像图谱！同步显示着微粒表层的元素分布轮廓！
一个更诡异、冰冷如铁证般的结果瞬间跳出！
【主量元素：Cu（铜）-- 67.8%】
【其他元素占比：C（碳）-- 28.3% H（氢）-- 2.1% N（氮）-- 1.5% O（氧）-- 0.3%】
不是金属铜！
是含碳量极高的有机铜复合物！
其分子微观结构和元素峰位形态……强指向自然界中一类特定物质——叶绿素衍生物及其金属螯合物！
镜中地狱复现的幻影尚未消散，实验室内冻结的寒意侵入骨髓。方子彤指尖残留的静电焦糊感像毒虫噬咬。潘擎的显微镜下，那点诡异的彩色干涉光如同妖火的嘲笑。液晶膜原片在冷藏室白雾中流淌出铜绿色的血泪轨迹。整个诊所的空气中弥漫着甜橙香气也无法掩盖的金属锈蚀气息。
米乐紧盯着冷藏柜深处幽暗的光斑，瞳孔收缩如针。陈锐锋粗重的呼吸在防毒面具里凝结成霜。潘擎眼中冰冷的倒影碎裂成非晶质的碳铜谜团。每一个呼吸都吸入不祥的粒子，每一次眨眼都闪过林晚婚礼喷溅的血色。献祭的脉络在极寒中凝结成冰刺，下一次穿透的会是真相，还是新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