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汇报室的灯光清冷明亮,驱散了荒山现场的浓雾与审讯室的压抑,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那份沉重。桌上摊开的是完整的物证链、张强的口供笔录、刘芸的精神鉴定报告以及关键的照片、分析图表。米乐主持汇报,潘擎则站在前方白板前,用冷静得近乎没有波澜的声音,为这场发生在午夜荒山的血腥审判画下最后的句点。
“……因此,综合所有证据、口供和现场科学重建,可以完整还原本案手法及动机。”潘擎的声音清晰、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钉,将结论牢牢钉死。
他指向白板上的时间轴和地形图:
诱饵与切入: 刘芸利用其掌握的被害人信息(社交网络弱点、对举报者身份可能的隐秘愧疚),通过匿名、难以追踪的方式(如一次性加密通信或旧式信件),精准传递信息,将五位目标以各种具有吸引力的理由(如‘解决举报后续赔偿’、‘新合作机会’等)诱骗至案发荒山指定地点。
暴力的序曲与迷雾的掩护: 张强在预定地点(可能位于上坡或高点)提前设伏。部分被害人可能在突袭或控制过程中首接遇害(如被推落、钝击),有些可能是被控制后被带到洼地附近。核心在于,主要的现场布置动作(摆放尸体、绘制血阵、焚衣)发生在雨停后、低洼处雾气自然聚拢的窗口期。
滑索:无痕的提线: 张强利用雾气掩护,快速通过预装在高地的滑索系统和滑轮组(己在花圃和棚屋找到核心部件),将尸体(包括最后濒临崩溃时死亡或挣扎后死亡的)如同提线木偶般,远程操控精确吊放至预设的五芒星点位上。强大的冲击力使膝盖深埋泥土,形成难以移动的‘跪姿’。 装置操作完毕后,张强在高点迅速拆卸核心部件,在雾散前或雾散后快速撤离。雾气掩盖了他的足迹和大部分操作痕迹。
血阵与灰烬:伪装的祭坛: 血液混合物(含抗凝剂保持流淌性)由刘芸提供配方比例和方法,提前在隐秘地点准备妥当。在张强摆放好首具或几具尸体后,刘芸可能短暂冒险进入雾气边缘(张强在滑索高点负责掩护和警示),用特殊工具或倾倒方式,在尸体大致包围的区域内绘制法阵。 同时点燃刘全的旧衣(她随身携带或提前放置)。
致命的芬芳与恐惧的终局: 核心生化武器——刘芸提纯的云山雾藤致幻精油,被精确喷洒在法阵特定区域(或渗入部分布条放置在尸体旁)。 这种微毒致幻物,配合“诅咒”图样、封闭的地形、同伴惨烈的死状以及黑暗环境带来的未知恐惧,成为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尚存气息的受害者(尤其当死亡过程是分批次完成时),在吸入精油的致幻效果下,目睹同伴被诡异的‘超自然力量’摆布,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彻底摧毁神经系统和心脏功能,最终走向窒息性、或首接的心源性猝死。 心脏插上的未燃白烛,是刘芸刻意制造的心理压迫点,加剧了这种等待审判的煎熬感。
撤离与消失: 一切完成后,两人快速由预定路线撤离。雾气、黑夜和提前清理,抹去了绝大部分暴露身份的证据。
潘擎放下手中的激光笔,目光扫过众人:“至此,荒山案件的核心谜团全部解开:无足迹的谜题,解答于对自然环境(雾气)的精确利用和远程滑索机械操控;恐怖仪式的‘灵异’表象,揭示为人造的生化心理武器(精油)与精心设计的符号心理暗示(法阵);集体死亡的恐惧核心,源于人类在极端心理压迫下生理极限的崩溃。”
案件清晰明了,证据链严丝合缝。然而汇报室内,没有破案后的振奋,只有一种疲惫的沉重。米乐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沉寂,他的热情在此刻化为一种深刻的反思与沉重:“五个诈骗犯死了,或许他们死有余辜。一个老实人被逼得自杀家破人亡……可这代价……”他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份结案报告,“张强要坐牢,刘芸也逃不过严惩,她父亲在九泉之下,真能因此而安息吗?法律制裁的缺席,绝不是私刑审判的理由!这样玉石俱焚的复仇,给所有人带来的,只有更深的痛苦!” 他握紧了拳,“这份‘正义’,是用血浸泡过的,扭曲得像荒山上那个祭坛一样。”
潘擎没有首接回应米乐的感慨。他默默地开始整理桌上的报告和照片,动作细致、一丝不苟,将所有关键物证——照片、报告、微量物证采样袋——整齐地归档入盒。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线条,在他沉静的眼底留下深邃的阴影。
当最后一份文件归位,档案盒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时,潘擎的目光才缓缓移向窗外。城市的天空灰白一片,看不见那场荒山血案的影子。然而,他眼中的景象似乎穿透了楼宇的阻隔,定格在了一片不散的、由人心最深处的痛苦与执念所幻化成的……弥漫的暗雾之上。
案件胜利了。
凶手伏法了。
诡计解开了。
但人心深处,那片被痛苦和仇恨滋养出的、永远在无声蔓延的“暗雾”,却似乎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只是在等待下一阵复仇的风,将它再次搅动。
回声未绝,只是换了一种更隐秘的频率,在灵魂的荒野中久久徘徊。潘擎轻轻扣上了沉重的档案盒,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