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档案室里，惨白的LED灯光下漂浮着纸张特有的陈旧尘埃气息。赵明海淹没在成排的铁灰色档案柜形成的峡谷之中，灯光在他专注的镜片上反射出细小的光斑，手指在布满灰垢的键盘上快速而无声地敲击。屏幕冷光映亮了他沉静的侧脸，特有的深度信息挖掘能力，正如同织网般梳理着这片电子与纸质交织的泥沼。
关键字输入：城西殡仪馆、投诉记录、噪音。
屏幕上瞬间弹出长长一列关联条目。赵明海眼神快速扫过索引目录，精准地将鼠标拖向时间跨度最大、事件描述为异常声音的一批。
指尖滑动滚轮。他的呼吸几近于无，仿佛连吸入尘埃都会扰乱思维的蛛网。
三份内部投诉报告在屏幕上逐次展开，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寒气：
报案员工甲（夜班化妆师，女性，28岁）： “上个月13号凌晨一点半左右……在准备间（二楼）听见……像是从底下（停尸间方向？）传上来的……不是人哭！像……像什么动物被掐住脖子的那种抽气声……断断续续的，但听得很清楚！位置感觉是……偏左侧？吓得我没敢下去……” 处理备注：检查通风管道未发现异物，无异常振动记录。心理辅导后返岗。
报案员工乙（夜班保安，男性，35岁）： “大前天晚上……凌晨三点。我巡到西侧走廊尽头的遗体告别厅外面，听见里面……有声音！不是老鼠！是那种……呜呜咽咽的，像风穿过门缝，但又不一样……还带点哭腔？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追着响似的……最后消失在主告别厅后方……太他妈瘆人了！赶紧跑出来了！” 处理备注：调阅相关区域监控无异常画面。现场检查无异物。该员工申请调班至白班。
报案员工丙（临时转运工，男性，24岁）： “我就上个星期跟老周值过一次夜班……半夜在休息室打盹，突然就醒了……听到低低的声音，嗡嗡的，有点闷……但又像是有人在念经？分不清是男是女……感觉像是从后墙传过来的……后墙外是化冻间啊！那边除了冷冻机，没人啊！……老周当时脸色也不好看，说‘又来了’，让我别在意，说是‘老毛病’……” 处理备注：记录在案，未深查。备注：员工提及老周反应。
赵明海的指尖在最后一份报告“老周反应”几字上悬停，如同探测到了矿脉的节点。飘忽不定的声源方向？穿透房间？像风又带哭腔？嗡嗡闷响？
这绝不是什么水管气流或冷冻机低鸣。它们太……有指向性了！像是被设计的骚扰。
就在这时，米乐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室外未散尽的雨水泥土气息。他的外套肩膀还洇着一片深色水渍，脸上带着刚从外面带回的微凉水汽，眉头紧锁。他几步走到赵明海的显示器后面，目光扫过屏幕上正在聚焦的那条记录里“老周反应”西个字。
“怎么样，老赵？找到什么老周尾巴没？”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紧绷后的沙哑。
赵明海转动椅子，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穿透数据迷雾的锐利：“声音投诉，指向明确。非自然声源，疑似……攻击性扰民。”他点开三个报告的虚拟坐标图，投影在屏幕上，“声源位置飘忽，传播方向异常，穿透隔离墙能力显著。”他停顿一下，目光移向米乐，带着无声的询问——你在老周家发现了什么？
米乐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拉过旁边一把椅子重重坐下，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老周儿子……瘦瘦高高一大学生，叫周小舟。家里就娘俩，住南城老厂区的集资房，筒子楼，条件不行……但收拾得挺干净。” 米乐的声音低沉下去，似乎在回想那压抑的空间，“小伙子眼圈通红，强撑着……我提到他爸，他沉默了挺久，说老周最近一个月……像变了个人。”
“变了个人？”赵明海敏锐地捕捉。
“嗯，”米乐点头，“说老头原来挺乐观一人，这行干久了，生死看淡了嘛。但就从上个月开始，下班回来就心不在焉，饭桌上走神，晚上听见点动静就惊得一下子坐起来，看门口……问他怎么了，他就说馆里‘有东西不太对劲’，然后就不肯多说。”
米乐眼神凝重起来，回忆着周小舟当时略带抱怨却又充满不安的语气：“更具体是最近一周……老周情绪特别紧绷，像根快断的弦。周小舟记得清楚，三天前——就是那个转运工投诉的前一天晚上，老周从值夜班回来，天都没亮，一进门鞋都没脱就在沙发上坐着发呆。他过去问，老头猛地回过神，抓着他的手，力气大得吓人，眼神有点首勾勾地冲他说：‘儿子，爸发现个大漏洞，耗电的……不小……这事儿要捅出来，怕是有人要急眼。’”
“耗电漏洞？”赵明海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陡然亮起，“他说要捅出来？”
“嗯！”米乐语气斩钉截铁，“老周当时明显是害怕，但又有种奇怪的……那种感觉？怕归怕，但发现了秘密就想把它揪出来！周小舟说老头当时反复嘀咕，‘这耗电的法子太怪了，不是正路，得弄明白……’但具体是什么法子在耗电，老头没说，他只知道他爸开始特别留心馆里的电路电表那些东西了。后来……就再没回来。”
耗电漏洞。
捅出来要急眼的人。
不是正路的法子。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冰冷的钢锥，瞬间钉死在赵明海刚刚构筑起的数据框架上！
老周的反常紧张、他发现未知的耗电漏洞、飘忽诡异并带有穿透力的怪声……这些散落的碎片，在赵明海脑海中飞速碰撞、拼接！那个“耗电漏洞”绝不是简单的线路老化！它很可能就是制造那飘忽“非人呜咽”的元凶！而老周发现了它，所以招来了杀身之祸！那个所谓的“耗电漏洞”，就是力量来源？是驱动那无形之手的电源？
那飘忽的低语不是幽灵的哀歌。
它是电流在某种……不为人知的极端转化中，撕裂空气发出的死亡前奏！
“耗电漏洞……”赵明海缓缓站起身，面对着屏幕上闪烁的坐标图和米乐带回来的关键证词，“制造声音的工具……” 他的声音在档案室的寂静中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力道。无形的线索链在冰冷的空气里骤然绷紧。那具冰冷的尸袋，那指向天穹的尸臂，老周攥紧的诡异符纸，还有那飘忽的死亡低语——全都诡异地连向一个尚未显露真容，却能吞噬巨量电力，从而制造致命声波的恐怖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