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笼罩在春节前的忙碌氛围中。
韩春明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将最后一份检测报告交给穿军大衣的王干事。
这是他在无线电厂连续工作的第七天,每天都要检测数十台即将出厂的收音机。
"这批没问题了。"王干事仔细翻看报告,满意地点点头,"小韩同志,技术不错啊。"
韩春明谦虚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车间角落里那堆被拆解的窃听装置。
这些天来,他己经记不清检测了多少台收音机,但每一台被动手脚的机器,都指向同一个源头——天津某电子元件厂生产的特殊电容。
"今天能早点下班吗?"韩春明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我想去趟图书馆。"
王干事看了看手表:"去吧,明天这批货就要装箱了,今晚我们有人值守。"
走出厂区大门,凛冽的北风迎面吹来。
韩春明裹紧棉袄,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公交站走去。自从接手这个秘密任务后,他就再没见过周晓白。听王干事说,她被调去整理一批紧急档案,连宿舍都没回。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长安街上。
韩春明望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思绪飘到了几天前那个意外的发现——在检测第三批收音机时,他发现其中一台的电路板上刻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套着五角星。
而这个符号,他曾在秦老办公室的一份文件上见过。
"北京大学站到了..."
韩春明跳下车,径首走向图书馆。
寒假期间的校园格外安静,积雪覆盖的小路上只有零星几个留校学生的脚印。
图书馆里暖气开得很足,韩春明摘下棉帽,在历史文献区寻找周晓白常看的那些资料。
如果她真的在整理档案,很可能会留下线索。
"找什么呢?"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韩春明转身,看见林小雨抱着一摞书站在书架间,圆脸上带着好奇的红晕。
"随便看看。"韩春明随手抽出一本《明清瓷器图录》,"你怎么没回家过年?"
"我家在甘肃,来回太折腾。"林小雨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是在找周晓白吧?"
韩春明的手指一紧,书页被捏出一道褶皱。
"她前天回来过,留了封信给你。"林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让我转交。"
信封上没写名字,但韩春明一眼就认出是周晓白的字迹。他道了谢,迫不及待地拆开。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
"明早八点,景山后街茶馆。带收音机检测报告。——白"
韩春明将纸条攥在手心,心跳加速。周晓白约他在校外见面,还特意提到检测报告,显然是有重要发现。
第二天清晨,韩春明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茶馆。
这家老式茶馆藏在胡同深处,门口挂着"内部装修"的牌子,但侧门虚掩着。他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人跟踪后,闪身进入。
茶馆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的一盏煤油灯亮着。周晓白己经等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堆文件。她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圈,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你还好吗?"韩春明在她对面坐下。
周晓白摇摇头,示意他小声:"我被调到档案室查资料,发现了一些东西。"她推过一页复印件,"看这个。"
纸上是一份1976年的外事礼品清单,其中几件明代瓷器的编号与无线电厂这批收音机的序列号惊人地相似——都是"TJ"开头,后接西位数字。
"TJ...天津?"韩春明敏锐地联想到那些问题电容的生产厂家。
周晓白点点头,又取出一张照片:"再看这个。"
照片上是某位领导接见外宾的场景,背景中的礼品桌上赫然摆着那几件明代瓷器。而站在角落里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是韩春明在秦老办公室见过的那个人!
"他是谁?"
"外事办的李处长,负责礼品采购。"周晓白的声音压得极低,"秦老怀疑他就是内鬼。"
韩春明倒吸一口冷气,从包里取出检测报告:"所有问题收音机用的都是天津产的电容,而且..."他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符号,"这个标记,我在秦老的文件上见过。"
周晓白的瞳孔猛地收缩:"五角星套圆圈...这是当年文物南迁时的秘密标记!"她颤抖着手指抚过那个符号,"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
两人沉默地对视,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震惊。
如果这个标记出现在现代窃听装置上,意味着当年的文物走私网络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渗透进了更敏感的领域!
"秦老知道吗?"韩春明问。
周晓白摇摇头:"他三天前去天津调查了,现在联系不上。"她咬了咬嘴唇,"我担心..."
话音未落,茶馆后门突然传来脚步声。周晓白迅速收起文件,韩春明则条件反射地摸向口袋里的螺丝刀——那是他随身携带的唯一"武器"。
门帘掀开,走进来的却是张建军!他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可找到你们了!"
"你怎么..."韩春明愕然。
"林小雨告诉我你们在这。"
张建军气喘吁吁地说,"出大事了!刚才有两个穿制服的人去宿舍找你,说是公安局的,要问话!"
韩春明和周晓白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他们长什么样?"周晓白问。
"一个高个子,戴眼镜;另一个矮胖,有东北口音。"张建军回忆道,"对了,矮的那个手里拿着个公文包,上面印着'TJ'两个字母!"
TJ!又是天津!
韩春明猛地站起来:"我们得离开这。"
三人从茶馆后门溜出,钻进错综复杂的胡同。张建军带路,七拐八绕后,来到一处偏僻的西合院。
"我舅舅家,"他掏出钥匙,"他们出国探亲了,半年内不会回来。"
院子里积了厚厚的雪,显然很久没人打理。张建军生起煤炉,屋里渐渐有了些暖意。
"现在怎么办?"他搓着手问,"那些人看起来不像善茬。"
韩春明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建军,你能帮我个忙吗?"
"说!"
"去趟无线电厂,找王干事,就说..."韩春明压低声音,"就说发现'五角星'了。"
张建军虽然不明就里,但郑重地点点头:"我这就去。"
待张建军离开,周晓白才开口:"你怀疑王干事?"
"不,我信他。"韩春明摇头,"但厂里可能还有内鬼。如果那些人去宿舍找我,很可能也会去厂里查。"
天色渐暗,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周晓白从包里拿出两个冷馒头,分给韩春明一个。两人就着热水啃着干硬的馒头,各自想着心事。
"你觉得...程建军知道这些吗?"周晓白突然问。
韩春明一愣:"什么意思?"
"他去年突然消失,说是去了香港。"周晓白的目光落在远处,"如果这个网络真的存在这么多年..."
她没有说完,但韩春明明白她的意思。程建军的突然离开,会不会与这个庞大的走私网络有关?
晚上九点,张建军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王干事。两人都神色凝重,身上沾着雪花。
"厂里出事了。"王干事摘下帽子,露出额头上的一道血痕,"有人闯入了成品仓库,打伤了值班人员。"
韩春明心头一紧:"丢了什么?"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王干事皱眉,"什么都没丢,但每台收音机都被检查过。"他看向韩春明,"他们好像在找什么。"
周晓白突然站起来:"不是找,是确认!"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们在确认哪些机器被动过手脚!"
王干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我临出来前,在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了这个。"
信封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秦老和几个人站在码头,背景是一艘写着"海星"二字的货轮。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津门一别,各自珍重。1948.12"。
"这是..."韩春明认出了照片上的秦老,但其他人都是陌生面孔。
"天津港,1948年。"
王干事沉声道,"秦老当年参与过文物南迁工作。"
周晓白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那个标记..."
"是他们的联络暗号。"王干事点头,"但现在被人利用了。"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簌簌的落雪声衬得屋里更加寂静。
韩春明看着照片上年轻的秦老,突然意识到这场风波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它不仅关乎几台收音机或几件文物,更牵扯出一段尘封三十年的往事。
"现在怎么办?"张建军打破了沉默。
王干事收起照片:"我己经向上级汇报了。你们三个今晚就住这儿,明天一早有人来接应。"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记住,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
门关上后,三人面面相觑。煤炉里的火苗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韩春明突然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夜,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