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将脸探出颠簸的马车车窗，任三月的风卷着柳絮扑在面颊上。车辕下碎石子碾过的声响，比延禧宫金丝楠木地板的脚步声动听百倍。她着怀里那枚从大杂院带来的铜钱，上面还沾着小豆子偷吃糖画时留下的糖渍，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姑娘，前面就是沧州地界了。"老周的声音混着马鞭脆响传来。小燕子望着远处暮色里的城楼，忽然想起前世被关进宗人府时，透过铁窗看到的也是这样沉甸甸的晚霞。她翻身坐回车篷，摸出块冷硬的炊饼啃起来，粗粝的麦香比御膳房的豌豆黄更让人踏实。
与此同时，坤宁宫烛火骤然爆了灯花。皇后捏着密报的指尖微微发颤，素白护甲在宣纸上划出刺耳声响："你说小燕子当着皇上的面，把令妃那些腌臜事全抖落出来了？"茶盏重重磕在鎏金茶托上，溅出的茶汤在明黄色的袱子上洇开深色云纹。
容嬷嬷躬身时银簪子擦过宫墙，发出细微的声响："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那丫头不仅没认下格格身份，还把令妃娘娘拿阿哥性命要挟的话，一字不落地禀给了皇上。"
皇后先是怔愣，继而发出一串清亮的笑声，凤冠上九凤衔珠随着颤动，在宫墙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好个小燕子！本宫原以为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倒没想到有这般泼天的胆子！"她起身时，织金翟衣扫过满地青砖，"这些年令妃在皇上面前装贤良淑德，背地里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倒好，被个小丫头扯下了遮羞布！"
容嬷嬷望着皇后眼角未散的笑意，却忍不住皱眉："只是那紫薇如今成了真格格，日后怕是要..."
"啪！"皇后折扇重重敲在紫檀木桌上，扇面上的牡丹图震得簌簌作响："一个在民间长大的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倒是这个小燕子..."她指尖划过扇骨上的缠枝纹，目光渐渐冷下来，"派人盯着她的行踪，若有机会..."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飞了檐角两只白鸽。
此刻的延禧宫内，令妃正将梳妆台上的翡翠簪子狠狠砸向铜镜。镜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映出她扭曲的面容："那个贱丫头！竟敢坏我好事！"胭脂水粉洒了满地，像极了小燕子被箭射穿肩胛时，溅在她月白宫装上的血迹。
"娘娘息怒..."福子捧着药碗的手止不住发抖。
"息怒？"令妃猛然转身，护甲擦过宫女脸颊，"皇上最恨欺君之罪，这次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揭过！"她抓起案上的密报撕得粉碎，"小燕子，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宫也要让你知道，与我作对是什么下场！"
而三百里外的官道上，小燕子正枕着包袱数星星。老周哼着梆子戏的调子，马车轱辘碾过春泥发出咯吱声响。她望着银河尽头忽明忽暗的星子，忽然想起前世被灌下的那碗安神汤。如今夜风裹挟着泥土的腥甜钻进鼻腔，这才是活着的滋味。
"老周，咱们明天能到济南吗？"
"放心！赶得上看趵突泉！"
小燕子笑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皂角香的粗布枕巾。远处传来犬吠，混着更夫梆子声，渐渐融入了无边夜色。马车继续朝着南方摇晃前行，车篷外，新抽的柳条正轻轻扫过月光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