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店玻璃门被推开时,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简嘉刚跨进试衣区,就听见苏晴的大嗓门从水晶吊灯下炸响:“嘉嘉!你这阵儿是去给哪个明星当生活助理了?身后还跟着俩保镖似的!”
她下意识回头,看见两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正站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腰背绷得笔首,目光像扫描器似的在店里来回逡巡。
其中一个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垂眸退后半步——是周连琛今早塞给她的“工作人员”,说是怕婚纱店人多挤到她。
“不是助理......”简嘉指尖绞着裙摆,耳尖发烫。
她想解释是周连琛派来的保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上周她不过提了句苏晴要结婚,周连琛就立刻让人包下整层婚纱店,现在再说他连试妆都要派人跟着,听起来太像炫耀了。
“嘉嘉姐。”苏晴蹦过来挽住她胳膊,发梢的珍珠发夹蹭着她脸颊,“我跟你说阿杰那呆子非说要陪我选头纱,结果刚到就蹲在沙发上刷手机——哎你看!”她指向休息区,穿藏青毛衣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听见动静抬眼时,目光却像钉子似的扎在简嘉身后的保镖身上。
简嘉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阿杰己经站了起来。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声音故意拔高:“简同学现在可金贵了,试个裙子都得有人盯着。我听说啊,现在有些女孩找工作专挑‘轻松活’,陪吃陪喝陪......”
“阿杰!”苏晴脸色骤变,拽他袖子的手都在抖。
简嘉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知道阿杰说的“听说”是什么——上周她爸转重症监护时,她找辅导员预支奖学金,被同系男生拍了照,不知道怎么就传成“傍大款”的谣言。
可她没力气解释,更不想在苏晴的婚礼上闹得难堪,刚要开口说“是我雇主担心安全”,却被一道冷冽的阴影罩住。
周连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
他站在简嘉身侧半步远,西装肩线绷得像刀,目光扫过阿杰时,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休息区的空调突然停了,水晶灯的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片阴翳,连试衣镜里的婚纱模特都跟着冷了几分。
阿杰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香槟塔,玻璃杯叮当落地的脆响里,周连琛己经脱下外套披在简嘉肩上。
外套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雪松味裹着她,他低头时,发梢扫过她耳垂:“他说什么?”
“没什么......”简嘉攥住他手腕,指甲在他皮肤压出月牙印。
她能感觉到他手腕的肌肉绷得像铁,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去。
苏晴的婚礼不能砸,她急得眼眶都酸了,“真的,别闹了。”
周连琛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
指腹被尖刺划破时,血珠渗出来,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把碎片扔进垃圾桶,声音轻得像怕惊着她:“去试纱。”
试衣间的帘子拉上时,简嘉听见外面苏晴压低声音骂阿杰:“你疯了?那是周氏的周连琛!上次慈善晚会我拍过他照片——”后面的话被布料摩擦声盖住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白纱,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周连琛派保镖、包婚纱店、甚至刚才的眼神,都让她想起昨天半夜他蹲在她房门口的影子,想起他说“他们都走了,只有你没走”时的哽咽。
可现在,当他的外套还裹着她肩膀,当他的血珠还渗在碎玻璃上,她突然想问:他是把她当妈妈的替代品,还是填补童年空缺的玩具?
回程的车上,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水痕。
简嘉望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灯,喉咙像堵了团棉花:“周先生。”
“嗯?”他正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虚虚护着她腰,怕急刹时她撞上前排。
“你......”她咬了咬嘴唇,“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车厢里的空气凝固了。
雨刷器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周连琛的手指在她腰上收紧,几乎要掐出印子。
简嘉能看见他下颌线绷成锋利的线,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
“私人物品吗?”她轻声说,“你藏我工牌,推掉我所有电话,连我坐出租车都要生气......”
“不是。”他突然刹车。
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简嘉被安全带勒得胸口发疼。
转头时,看见他眼底红得像要滴血,睫毛上还凝着刚才在婚纱店外淋雨的水珠,“我怕。”
他说“怕”的时候,声音轻得像叹息。
简嘉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周连琛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被人扒了所有铠甲,露出最软的肚皮。
“怕什么?”她伸手碰他发颤的指尖。
他没回答,只是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
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快得像擂鼓。
简嘉这才发现他额角都是冷汗,连后颈的碎发都被打湿了。
“十二岁那年,我等我妈回来。”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等保姆,等司机,等所有人。他们说‘我很快回来’,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在别墅里,对着空了的冰箱,对着没关的电视......”
他的手指缠住她的,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你说要给我做饭,要织袜子,要等我病好......我怕你也说‘很快回来’,然后再也不回来。”
简嘉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突然想起今早没注意到的电动车,车筐里的雏菊;想起他偷偷把她织坏的毛线袜收在抽屉最里层;想起昨天半夜她起夜,看见他蹲在她房门口,怀里抱着她落在客厅的毛线团。
“我不会说‘很快回来’。”她抽噎着,用没被握住的手抹他脸上的雨珠,“我会说‘我去给你热牛奶’,‘我去给你织袜子’,‘我就在厨房,你一喊就能听见’......”
周连琛突然低头吻她手背。
他的唇烫得惊人,像要把她的话都烙进骨头里。
雨还在下,可车厢里慢慢暖了起来,暖得简嘉眼皮发沉,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她再睁眼时,己经躺在自己床上。
床头放着杯温牛奶,杯底压着张便签,是周连琛的字迹,比平时潦草许多: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简嘉捏着便签坐起来。
窗外天还没亮,楼下厨房却漏出一线光。
她趴在窗台往下看,看见周连琛穿着她织的灰色毛线袜,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燕麦片。
他后背绷得笔首,像怕碰掉什么似的,动作轻得像在拆炸弹。
牛奶杯里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简嘉突然笑了。
她摸黑套上外套,赤着脚往楼下走。
楼梯扶手还带着夜的凉意,可她知道,楼下那个总把“怕”藏在骨缝里的人,正在给她煮明天的早餐。